明帝聽他這么說,就略微有些明白了,她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他道:“柔兒你瞎擔心什么呢?云兒打死了人,朕都沒有責怪他,你只是告訴他有這么件事而已,朕怎么會惱怒你呢?朕又不是那種喜歡遷怒的帝王。”
她確實沒有惱怒他,在她心里頭,他一個病歪歪的男兒,每日里足不出室,跟這件事根本就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關系。雖然董云飛和薛愷悅在向她匯報事情經過的時候,并沒有刻意隱瞞她,明確提到了他們是從沈知柔這里得到的消息,但她仍舊沒有順藤摸瓜地往沈知柔身上安責任,她也壓根兒就沒有去想沈知柔需不需要負責任。
沈知柔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卻是怎么看都看不出她對他有什么不滿和隱瞞的地方,心里頭大大地松了口氣,小聲撒嬌道:“陛下好幾天沒來看臣侍嘛,臣侍可不就瞎擔心了?臣侍一無家世二無女兒三無能力四無良好的身體,倘或陛下真的惱怒了臣侍,那臣侍就只能在這暖閣中自生自滅了。”
他以往并不怎么說這樣的話,尤其不講家世不好沒有女兒可能會被天子冷落的話,他知道沒能夠給天子生個公主,這是他的缺憾,不是天子的過錯,可是此刻,他發現明帝根本就不關心他會不會憂疑恐懼,他就想讓她知曉他的痛苦了。
說出來他又暗暗替自己感到悲哀,男兒家,誰不想在妻主跟前是光鮮亮麗底氣十足的?可是他別無本錢,身體好的時候還能夠靠著千嬌百媚溫柔小意贏得妻主的喜歡,如今就只能把自己的缺憾和凄慘講出來,博取妻主的憐憫,這實在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足可悲哀的變化。
明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胳膊將人自己的心口上按:“柔兒你真是,一天到晚的胡思亂想。朕這幾天實在是忙得走不開,云兒打死了人,從兒家人惹了官司,朕身邊的那個倩兒也不省心,澄兒又不在朝中,朝廷上里里外外好多的事,朕每天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
沈知柔聽明帝這么說,心里頭越發好過了些,他用自責的語氣把話題收住:“陛下這么辛苦,臣侍還胡思亂想冤枉陛下,臣侍實在是大錯特錯,臣侍下回再不敢這么著了。”
他本想語氣用成自責的,聲音用成嬌俏的,起到雙重的效果,奈何久病體虛氣力不足,聽在明帝耳朵中是既低沉又幽怨,宛如寒蟬哀鳴露蛩啼井。
明帝憐惜之意陡起,低頭吻住人的額頭,輕聲哄道:“乖,不要多想,朕這幾天就是忙,你瞧今個兒朕不那么忙了,不就即刻過來了么?”
她說到這里,略微停頓了一下,斟酌著措辭逐條駁正他說的那四條問題,想讓他能夠方寬心一些:“柔兒你方才說的那四條,也都不存在的。頭一條,朕不是初登大寶,不需要男兒家有多么顯赫的家世。第二條,公主多了爭競多,朕不能沒有公主,卻也不希望有太多公主,柔兒你給朕生的是個皇子,朕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好。第三條,柔兒你是給朕做后宮,不是給朕做朝臣,后宮男兒只要溫順貞潔,就足夠了。第四條,柔兒你身體不好,這也只是暫時的,朕打發了那么多護衛出去,早晚會有消息的,等尋覓到了靈草妙藥,柔兒就能康復如初了。”
妻主如此盡心盡力地安慰他,沈知柔雖然心里頭仍舊不那么踏實,卻也不像這幾日那么恐慌了,他糯糯地應了聲“臣侍知道了,臣侍不會再胡亂猜想了。”
明帝笑了笑,她并不相信他,她之前待他略微冷淡了些,他就鬧絕食,差點沒把小命丟掉,這幾日沒過來看他,他就擔心她惱怒了他,他如此容易憂慮,豈會因為她的一番開導就徹底改變呢?
她思量了一下,決定給他換個猜想的方向:“柔兒你總是瞎想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等你病好了,要做些什么?譬如有什么事是你最想做卻一直沒能做的,等你病好了之后,可以開開心心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