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只是第一層,再深層次的,卻是儒師他在安我們的心啊。你想想,我得罪了羅家,而他們又是徐州大族,哪怕我再不懼他們,心中到底會有些忐忑,如此上了考場自然會有心病。可他卻在昨夜把羅家的問題徹底解決,還將他們驅趕出兩淮,自然就去了我一樁心事了。
“還有就是對羅峰的懲治,他一旦被打斷了腿,恐怕沒半年是好不了了,如此也必然錯過明年的會試,那只要我們能通過鄉試,并在明年會試上考中進士,則必然會強過他。哪怕做不到,也最多與他一樣。”
這一番分析下來,當真是鞭辟入里,讓徐滄都足足愣了半晌才嘆道:“老師竟連這些都算到了嗎?難道說……他是在知道羅利亨會上門才想著請你過府的?”
“應該就是如此了,所以我說儒師對咱們當真是用心良苦了,我們自該全力以赴,考個舉人出來報答他的一片維護之情。”李凌說著,正色看向對方,徐滄目光里也有堅決之色閃過:“你說的不錯,我不會再有顧慮,此番定要榜上有名!”
他二人自顧說著話,卻把同車的其他幾個考生給聽得心驚疑惑艷羨不已,只是大家沒什么交情,才沒人開口詢問。直到車馬停下,李凌二人率先下車,他們才又面面相覷,有人輕輕道:“他們口中的儒師是張禾豐先生嗎?”
“我看他們是在胡吹大氣,給自己臉上貼金。張儒師已有十年沒有正式收徒了,又豈會在今日破例,而且只收一個生員?”
這話立刻贏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贊同,他們紛紛點頭,這才心氣平順地走下車來,然后他們就和先一步下車的李凌二人一樣,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懾了一下——
只見前幾日就來踩過點的考場前已被人所擠滿,離著真正的考場龍門還有三四里地呢,車馬都已無法通行。而在那邊,則高高的挑著數十盞燈籠,代表著每一縣考生的聚集點,人群涌動著,就跟潮水似的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
小兩千人聚集在這么一塊三四畝地的廣場上,確實給人一種人山人海,針插不進的觀感來。可更叫人心驚的,還是這一切都沒多少雜音,所有人都顯得那么的彬彬有禮,再不像院試時那般亂糟糟,人聲鼎沸了。
畢竟能來此的考生都是生員,那都是有身份的讀書人,豈能再跟當初那般亂走亂叫?所以如此一來,雖然雜亂,現場的秩序還算井然,李凌他們在找準本縣燈籠的位置后,便排著隊伍靠了上去。
就這么擁擠了好半晌,當天色漸漸亮起時,他們才終于來到燈籠底下,這里已經聚集了二十多名本縣生員,互相間都沒怎么說話,只是各自頷首致意。這回江城縣的位置倒是不錯,離著考場正門也就只有十來丈,中間隔著其他兩個縣城的隊伍。
隨著時間一到卯正,一道悠揚的鐘聲響起,隨后便是一聲拖長了腔調的高喝:“開龍門——!”
鄉試的考場正門才是真正的“龍門”,寓意著鯉魚躍門,化身為龍!畢竟只有鄉試得中,成為舉人,才真正踏入到官紳階層,從此再不是平民百姓了。
在沉緩的吱呀聲里,足有三丈多高,六丈多寬的龍門緩緩開啟,然后便有主考官員出來。不過與院試府試時不同的是,這位官員并沒有急著訓話或是讓考生直接入內,而是讓手下人先把個碩大的火盆端正地放在大門前,然后邊上還有人念念有詞。
因為距離不遠,李凌還真聽清楚了對方的話:“恩鬼進,怨鬼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啊……”要不是現場這么多人,天又有些亮了,就這等念叨法,還真有種神神叨叨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