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各地的官府固然可以用非常手段逼迫,但只要這些豪族抱團,再通過各自的背景靠山施壓,情況還能扭轉。再不濟,也能多拖些時候嘛。
而在這等情況下,他們最忌諱的,就是其中有一家對朝廷做出妥協。那就是千里之堤出現漏洞了,會讓他們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這樣的家族,勢必會成為江南豪族眼中的公敵,哪怕是陸謝這樣的江南九姓,名門望族,也是不敢站到所有豪族對立面去的。
所以說到底,這已不是李凌和陸謝兩家的事情,也不是揚州一地之事,而是整個江南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此死結,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知府所能做主了,最好還是請示巡撫衙門,由聞銘這個江南巡撫來給各家施加壓力。
可這個念頭才一起,就被李凌一把按下,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別說聞銘本就與他有嫌隙了,就算沒有,也只有下屬為上司分憂之說,哪有上司為下屬解難的道理?
他李凌不想徹底得罪陸謝兩家,聞銘就敢一氣將整個江南的大族都給推到對面去?那他今后的政令還能通達四方嗎,只怕連巡撫的位置都要坐不穩了。
思來想去,足足兩個多時辰,眼看天色都暗下去了,枯坐于房中思索對策的李凌依舊沒個確切頭緒。然后,他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思路,開門時,正看到風塵仆仆的萬申吉站在門前。
這讓李凌一愣,又是一喜:“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怕你出什么變故了呢。”因為有楊輕綃她們的事情在前,他確實擔心這位也被人所趁,出了狀況。
萬申吉有些慚愧地行了一禮:“大人恕罪,卑職實在是脫不得身,才會一直耽擱到今日方才來作稟報。”他一早就奉了李凌之命先來揚州打探各縣情報,只是耽擱著,現在李凌都把府城重新修建起來了,他才到來。
李凌倒沒有半點怪罪的意思,忙讓他進屋坐下說話,然后急聲道:“怎么說,揚州下面的各縣情況如何?”
“各縣情況都很不好,其中儀真和高郵二縣的損傷倒不算大,可泰州,泰興兩縣卻有過半之民在亂中非死即逃。即便現在局勢穩定下來,歸來的也不過半,而且他們的家園田宅也都被毀去大半,生計困難……”
萬申吉這回確實花了不少心思和時間在探查各縣情況上頭,不但把這些表面的情況查明白了,就連更深層次的,比如百姓現在是靠著賣兒賣女,典賣祖產田地給富戶,甚至把自身都給賣入人家中為奴才能勉強活命,以及各地縣衙已無權治理百姓的事情都給一一道了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下面各縣的情況與揚州有些一定的相似性,但同時也更惡劣。因為哪兒的富戶大族更加的肆無忌憚,衙門的實力也不如府衙,更沒有李凌這樣的一個強勢主官力挽狂瀾。最嚴重的泰興縣,縣衙里都沒人了,全縣都由幾個富戶聯手管控著,他們自然是借機大把地攫取利益了。
聽完這番講述,李凌只覺心頭又是一陣陣的發緊,自知肩頭擔子又重了許多。作為一地知府,府城這邊能治理好了只是開始,還要顧及轄區內的其他各縣啊。而問題是,現在的自己手下能用之人就這么多,錢糧更是只夠府城幾十萬人用的,實在無法解決剩下那幾十萬人的吃喝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