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下人遞來的湯碗,太子的雙手依舊顫抖不休,最終嘩啦一下,使這只上好的貢瓷瓷碗跌了個粉碎,而他一路回到東宮后就一直保持著鎮定的臉色也終于因之變成一片青白,連嘴唇都在抖個不休。
足足半晌后,他才從牙齒縫里咬出幾個字來:“怎么會這樣?”即便城府已經夠深,但在有了今日這一場變故后,太子殿下內心中的驚怒和恐懼還是完全摧毀了長久以來保持的風度,尤其是恐懼,更讓他恨不能大喊大叫一通來作發泄。
但是不行,因為就連他都不知道東宮之內有多少人是父皇安插在此的眼線耳目,只要有一點行差踏錯,后果都是難以預料,就跟今日朝堂上的那一幕一樣。
孫琮本以為隨著永王被奪權削爵,幾乎失去皇位的爭奪可能后,自己已再無對手;朝中那些官員的巴結靠攏也讓他有了更進一步的看法,所以他才敢放任那些人向父皇進言,希望自己能借此機會更進一步,在接下來的北伐中立下赫赫戰功,從而完全穩住太子之位。
可誰料這一自以為順理成章的計劃卻在朝堂之上受到如此嚴重的打擊,顯然父皇并不希望看著自己冒頭,甚至還有打壓之意啊。然后就是突如其來的告狀針對,在他眼中,陸縝的突然進言分明就是在父皇的授意下刻意而為啊。
要不然,時間上怎會湊得如此之巧,正好是在自己想要獲取軍權,拿下軍功的關鍵時刻?還有,父皇當時的反應也印證了他的猜想——他都沒有詢問其他臣子關于此事的看法,沒有質疑一聲其事真偽,就認定了那董公望和李凌的狀告是真!甚至于,他都沒有讓自己這個太子作出一句分辯啊。
這意味著什么,太子已經十分清楚,而父皇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更是讓他到現在都只覺后背生寒,在這個六月酷夏中,都能感到絲絲寒意直透心肺,讓他久久都未能恢復過來。
“殿下……”終于門外傳來幾個親信的聲音,把太子從自己恐慌雜亂的思緒中拉了出來,幾人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尤其是作為智囊的四友之二的柳隨云、柳隨風兄弟,也是同樣的面色發白,見太子看來,他們同時跪了下來:“殿下,是我兄弟擅自做主,致使你身處被動,還請殿下責罰。”
這一回,一向對這四友頗為尊敬親近的太子卻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前攙扶,或是趕緊發話讓他們起來,而是遲愣愣地先看了他們好一陣,才有些艱澀道:“事到如今,我罰你們還有什么用呢?當時我就說過,對李凌此人要么不作理會,要么可以拉攏,可你們呢,非認定了此人乃是我們的敵人,非要除之后快。現在怎樣,不但未能傷他分毫,反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吧?”
他話語中有著深深的埋怨,柳家兄弟二人再度伏低了身子不敢爭辯,口中只是再度認錯:“殿下,我兄弟這次確實錯估了形勢,導致局勢不可收拾。我們愿意承擔罪責,待會兒就去刑部坦誠罪過,向他們說明這一切都是我們瞞著殿下,假借您的命令而為,定不能讓陛下錯怪了你。”
聽他們如此說來,太子臉色又是一變,從剛才的慘白變成了有些發黑:“你們……你們真覺著我是這樣的人,連一點擔當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