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臺上的激昂,南宮祤深思了許久,忽然問她,“你如何認為這無君之說?”
玲瓏正咬著點心,說出自己的見解,“我欣賞他的無尊卑嫡庶,其他的,不敢茍同,從古至今,君王國主的出現是必然,他卻提倡把這些打回原形,豈非是妄想。你想想,古往那些無君的國家真的平安富樂嗎?國若無君,則無法令,無規矩,人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毫無約束,時間一久,還是會有弊端,若有人欲望膨脹,便會有恃強凌弱,有爭奪,殺人放火都無人去管,那時豈不是更亂套。何況,即便無君,還有貧富之差,人性善惡難分,一旦有矛盾有差距,必然劃分階層等級,想要平等,何其艱難。無君說,則更是實屬無稽之談。”
南宮祤有些欣賞她的言語,便道,“那你是不認同無君說,主張有君王統治?”
“不。”玲瓏朝他笑,“我主張,君無權。”
他興趣被挑起,“如何說?”
“那人反對君王,其一,是因君王有權,所有人都得服從順從,生殺予奪,全在君王一念之間,所以人人都想去做這主宰者,嘗一把至高無上的滋味,為此爭的頭破血流。其二,古來君王之爭,必有社稷動蕩,被剝削壓榨的是國家子民。其三,君王要統治子民,必然要有軍,要有官,君王要養官養軍,銀子糧食,能從何處來?還是子民來負擔,才有徭役賦稅。其四,既有官,那官與民之間,大大小小的矛盾,可是個千古難題,民斗不過官,受苦受痛的還是子民。所以,民有怨,自己掏錢掏命的養著別人,別人以上層的姿態凌虐剝削,還不拿他當人,能不反抗嗎?臺上那位仁兄想來是個寒門學士,無錢捐官,受盡了世間刁難屈辱,只能在此痛吼發泄,提出這荒謬的無君說。”玲瓏擠擠嗓子,“但在我看來,這萬惡的根源,并非世上存在君王制度,而是君有權,官有權,民卻無權。若有一日,權在民手中,那才真是太平安樂。”
“那如何做到權在民手中?”南宮祤繼續問。
玲瓏輕輕撇向他,道,“當局者迷,等哪日夏王舍得放下君王之尊,做個簡簡單單的民,他便會知道了。”
后面有人笑,“哪個君王肯放權于民,他們恨不得把權狠狠拽在手中,日日夜夜的守著,怕被人奪去。不過,姑娘一席話,真是令小生如沐春風。”
玲瓏聽得言語,驚了驚,果然這扮男裝很失敗。遂瞟了眼南宮祤,看吧,哪怕不露正臉,也被人認了出來。
玲瓏想認識認識后頭這位仁兄,于是,回了回頭,這下,她更驚,“……小白?”
后頭仁兄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儒雅白衣,看了玲瓏許久,含著笑意道,“小生這裝束是挺白的。”
玲瓏起身,繞過位子,行至他跟前,看他好幾眼,“仁兄不會姓白吧?”
“小生江懷彥。”
“在哪處高就?”
“高就談不上,正在京府書院借讀。”
“不錯啊,小白。”玲瓏投去贊賞的目光,京府是王都第一書院,雖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這京府偏是錢推不動的,能通過那些老夫子的面考,必然有些真才實學,一出來朝中六部都是搶人要的。
“姑娘高看,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為何伴男裝入這天下說?”
“小女子關玲瓏。總覺得,小白,你很面熟啊。”
“這天下說京府學子眾多,姑娘許是看花了眼。”江懷彥笑笑,“小生突然記起家中還有其他事,無法陪姑娘嘮嗑,得先行一步。”
嗯,狡辯。
玲瓏也懶得拆穿,放他一回,便應承道,“那許是看花眼了,小白,有空下回約。”
江懷彥瞟了眼她旁側那坐著的男子,那男子陰側的臉色他已閱入眼底,便也應了,“好,若有緣再遇,小生愿與姑娘喝酒暢談,告辭。”
說著,轉身離了天下說。
玲瓏坐回位子,不經意瞟了南宮祤一眼,卻見他面色極差,突然起了身,道,“回宮吧。”
這么快?不是才坐下嗎?
她興趣才剛剛被激起好不好。
玲瓏只得輕應,“哦。”
路上,玲瓏一直在琢磨南宮祤這臉色,不與她說半句話,惹得她十分的不解,不過是當著他面和美男子有約,他怎的就給她擺臉色了。
哼,小氣。
玲瓏又回了自己的寧惜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一箭的傷已愈合,她方入宮便故意惹禍,本該禁足,卻因變故在流華殿待了一個月,不知宮里頭又謠傳了什么樣。
妖魅復寵?
大概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