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點不落忍,可誰叫咱們是自己人呢?”自己人含義有二,一則同舟共濟,二來與覺虔族類有別,故此寬厚為本的傅大夫對此雖覺得“有點不落忍”,也不礙行事,傅喬說道,“我今天就找覺虔的那個妻家,將你那四個字告訴他,讓他轉告覺虔。”
“大夫切記,不可刻意,也不要直說讓他告訴覺虔。”
傅喬是王都的清談干將,對他嘴皮子上的功夫,莘邇信得過,交代兩句不過例行公事。
“你放心就是。”
與傅喬的這番深談,莘邇有問必答,坦誠無隱。
傅喬心道:“幼著本質仍是真誠的。此前謀子明的刻薄,料是求生下的不得已。”拂去了不少對莘邇的負面觀感,覺得與他親近了很多,已不再僅是嘴上的“患難交情”了。
兩人相對一笑。
傅喬在覺虔妻家那人的住帳附近晃悠了兩天,找到機會,與那人私下對談,裝作無意,講了一個古代某將軍用利益收攬人心,敗而復起的故事。看他懵懵懂懂,似沒理解此故事的含義,傅喬一面感嘆“胡人愚昧”,一面不得不絞盡腦汁,再想隱晦的喻譬,對他加以灌頂。
這人最后終於徹悟,喜形於色,當即告辭。傅喬裝作不解,問他正聊得開心,何故突然要走?這人支吾不答,一溜煙地跑掉了,看其奔去的方向,正是禿連覺虔的住處。
傅喬心知任務已經完成,底下就看覺虔的反應了。
連著兩天,沉陰多時的雪都開始下了,禿連覺虔沒有動靜。
莘邇心道:“是和禿連樊他們一樣,覺得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是以不肯中計么?”此計不成,就只有用下策了。正在他考慮要不要立即棄用上策,著手下策的時候,曹斐回來了。
“隴西、隴內,主上的諸個舊部,我盡數見了。除兩個吞吞吐吐,不給個痛快話的外,其余的都當機立斷,爽快答應,俱道:明公國家棟梁,被狗崽子栽贓陷害,現今流亡逃難,他們無不氣憤,狗崽子寵信郭白駒,殘忍好殺,這么下去,國家非要覆滅不可,當此之時,非明公無以拯萬民於水火,非明公不能解朝野之倒懸。他們爭先恐后,請求為明公的馬前驅。”
令狐奉大喜,親手給曹斐端了碗水,贊道:“老曹,干得不錯!……吞吞吐吐的那兩個是誰?”
曹斐渴壞了,咕嚕嚕把水喝完,擦擦嘴,由懷中取出數封信,呈給令狐奉,說道:“這是他們給主上的回信。那兩個吞吞吐吐的,一個是宋羨,一個是康玄成那條胡狗。”
隴地的土著大姓以宋、麴、張、陰等為首,這幾個姓都是代代居隴的簪纓世族,大宗顯赫,引領士風,支庶的小宗眾多,羽翼強盛,是以國中為官者,經常見是出此數姓。令狐邕遣來胡中、被令狐奉殺掉的宋質、麴強,與宋羨、麴碩便是同族,只是并非同宗。
康玄成是西域胡人。康、史等姓是西域胡的大姓,其姓之來源均是他們祖籍國的國名。隴地有財力的西域胡商不少,長期定居在隴的也有很多,一些便出仕朝中。
令狐奉說道:“原來是他兩人。”想道,“雖然吞吞吐吐,卻沒綁了老曹邀功,顯是首鼠兩端,待看形勢。呸!小人。”說道,“康玄成沒甚部曲,宋羨兵馬也不多,他倆不肯從,就隨他倆去罷!……,老曹,你這趟立下大功,等我大事告成,你放心,我必然論功行賞。”
康玄成仗著財力雄厚,對曹斐這等武夫向來不太恭敬,這回曹斐冒險去見他,他偷偷摸摸的,唯恐被人發現,也沒什么賓至如歸的招待。曹斐銜怨不滿,攛掇令狐奉說道:“如那冥頑不化的,也要有過必懲!”
莘邇不知曹斐與康玄成的過節,然看他氣鼓鼓的,也能猜出一二,心道:“這老曹,不僅貪財,還小氣。而今大事未成,八字尚無一撇,就要秋后算賬么?”
令狐奉大約也是這樣考慮,沒有回答曹斐,親熱地怕拍他,回到榻上坐下,給他說了分胡牧為四部的事情,說道:“你且屈領前部督,等諸軍起時,我再對你另行重用。”
莘邇心道:“覺虔不中我計,我只有先逼迫禿連樊、乞大力跟我出去劫掠,他倆本就不愿,又人少勢單,可別半路把我給賣了,我得說些好話,問令狐奉多借些兵馬才有保證。”
他正要借此機會開口。
帳外進來一人,報道:“禿連覺虔引了四五百騎迎雪出營,不知作甚去了。”
……
道聽耳食,意為對傳聞之辭不加去取,盲目輕信;這里是講傅喬沒有城府,容易對人產生好感。瘠人肥己,意為對人吝嗇,自己卻很貪婪;這里是講曹斐不給傅喬傷藥,自己趁亂從賀干部摸了兩個銀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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