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到澤邊時,尚未破曉,只在東方隱隱展開了晨曦。
昏暗的天光下,澤水的波浪輕緩地拍打岸邊,樹木沉寂地錯立遠近,葉子落盡了,然并不顯得凄冷,瘦脊的枝杈透著精神。
他離開護從的騎士們,牽馬行到一株數人環抱的老楊樹邊,舉目仰望,觀其高聳的樹冠。此地沒有赤婁丹等部時,這棵樹或許就已經存在了。看了好一會兒,陽光射入了他的眼簾。
太陽出來了。四野明亮起來,光線跳躍在樹間,鋪滿湖面,浮光耀金,如萬千蛇舞。
隨著清晨的到來,督下的諸小率們相繼引部曲來至。
這里,是莘邇昨晚與他們約好的集合點。
禿連樊頭個到,乞大力第二個,蘭寶掌第四個,最后兩個小率直到日上三竿才至。
他們帶來的胡牧比莘邇估計得多些,約有七八百騎,近於他們各自部中的半數可用精壯了。也由此可見,他們對莘邇的打劫計謀很有信心。
莘邇召小率們近前,說道:“我與你們定的是清早集合,現下已將近辰時。你們兩個來晚的,累大家久候,本該懲處,只是將要出兵,如果懲罰你兩人會耽誤大伙的行程,且先饒免。”
蘭寶掌來得不早,也不晚,早就不耐煩冷呵呵的等那兩個小率,抱怨說道:“下次別再晚了!讓大家伙等你兩個,叫什么事!”
那兩個小率惹了眾怨,不敢分辨,說道:“是,是。”
莘邇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環顧他們,問道:“昨晚的兩條軍令,從此時起就要算數了,倘使有違背者,該怎么辦?”
諸人齊道:“斬之!”
“好!”
莘邇昨晚已給令狐奉說過,今日出掠,不必再去稟報,人馬已齊,當下揚鞭打馬,當先馳行,五個唐人甲騎和八個胡人從騎催馬跟上。
諸小率們各自招呼本部的牧民,俱皆登鐙,紛紛吆喝著策騎緊隨。
每個人都有副馬,千余匹戰馬奔騰如云,由澤邊進入草甸,干枯空曠的草地上覆滿積雪,馬蹄濺起雪末,踏到堅硬的地面,踩出急促的聲響。胡部的牧民們多不知道他們今日的行動,被如雷的馬蹄聲吵動,許多人忙來瞻望,卻只看到了他們遠去的背影。
出了綠洲,在莘邇的帶領下,千余胡牧沿著谷水的支脈向西,一路不停,飲食均在行進中解決,只每隔七八十里,當坐騎疲倦的時候方才略作歇息,換個乘馬,然后繼續前行。
雖不能與胡人諸國人攜三四副馬的精銳部隊相比,這些胡牧卻也已把胡人行軍的靈活迅捷表現得淋漓盡致。行軍入深夜,扎營休憩;次日一早,繼續馳騁。如此行軍三日,已到目的地。
時方過午,莘邇喚來諸小率,叫他們各令本部下馬修整,引他們登上高處,向前邊遠望。
雪在前天就停了,無盡的黃沙漠上,一條渾濁的河流朝北流淌,數里外是個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