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綠洲出來,莘邇一再回顧。
午后陽光和暖,牧民驅趕著牲群,牽串著俘虜,駕著大車,歡喜欣悅。
有些牧人迎日追趕,你呼我叫,揚起漠上的黃沙,唱起了歌。莘邇側耳聽去,歌聲慷慨,將歌詞譯成唐話,唱的是:“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必跋黃塵下,然后別雌雄。”亦有落在后頭、隨行於裝載陣亡者尸體車旁的,卷葉吹曲,蒼涼悠揚,然后語帶哀傷,唱道:“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尸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唱此歌者,應是陣亡者的親友。
這兩首皆是胡人的民歌,無論悲涼的,抑或雄壯的,都質樸渾沉,與唐人的詩歌不同。
莘邇信馬由韁,傾聽良久,心道:“男兒生值亂世,唯當如此。”
生決雌雄,死應壯烈。
他不再回頭,不再去想被他們棄在洲上的傷員與老弱,揮鞭策馬,學著牧人的調子,用胡語唱將起來:“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必跋黃塵下,然后別雌雄。”從騎和小率們馳行左右,跟著唱起,其它的牧人們紛紛逐馬,也都隨他高歌:“必跋黃塵下,然后別雌雄。”
歌聲匯聚,掩住了風,蓋住了寒,回蕩在深冬的漠原,沖上云霄。
數日后,回到了澤邊綠洲,他們比禿連覺虔的收獲大,引起的轟動也更大。
各部小率和牧民喜氣洋洋,拜別莘邇,各且還落。
莘邇求見令狐奉,呈上頁紙,上邊寫了牛馬羊駝若干、男女若干、諸類財貨若干,均是他從自己那份中拿出,獻給令狐奉的。令狐奉很滿意,他在乎的不是東西,是莘邇忠誠的態度。
見罷令狐奉,莘邇把剩下的收獲按類劃分,俘虜、牲畜分作兩份,自留一份,一份給從騎們;財貨分作三份,仍是一份自留,一份給從騎,給甲騎一份;選好看的首飾之類,送給劉樂,并給了阿丑兩件。
給八個從騎分俘虜、畜群、財貨時,莘邇特地選在開闊的野地上。
圍觀的牧民甚多,見莘邇竟然拿出這么多的戰利品分給部從,大方的程度是各部的大小率們誰也不能比的,交頭接耳,無不艷羨。
八個從騎自知在此戰中沒有立下什么戰功,之所以中路能最先突破,第一的功勞是那五個具裝甲騎所向披靡,第二的功勞在莘邇身先士卒,第三的功勞是蘭寶掌劈砍近斗,著實兇悍,他們僅是護從而已,萬沒料到莘邇會給他們如此豐厚的賞賜,感激到無以復加,深覺遇到了慷慨愛士的明主,俱皆伏拜謝恩,都道:“大人如此厚愛,小人等肝腦涂地,不能回報!”
莘邇把他們扶起,當著圍觀牧民的面,微笑說道:“這些不算什么。你們跟了我,以后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又當眾吩咐他們,叫把答應給陣亡者家屬的撫恤即刻送去。
從騎們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