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舉著一面丈余高的旗幟,將之插在丘上。紅色的旗幟招展,上寫著撫軍大將軍五個斗大的黑字。旗高字大,唯恐人看不清楚也似。此將軍號乃是令狐奉此前的官職。
郭白駒在亂軍中,舉目望到了丘上的動靜,遙見丘上的大旗下,數人中有一人似乎仰著腦袋朝天。雖然看不太清楚,也能猜出此人定是在仰臉大笑。前邊見的那個紅披風之人已不知去向,或許是個冒牌貨,但這個丘上之人,絕對是令狐奉了。
郭白駒心道:“嘲笑我么?”目眥欲裂,他在騎兵隊伍中的位置比較靠后,所領的中軍精騎尚保持著建制,當下不顧混亂的前邊,對將校下令:“生擒老虜者,賞千金;表與朝廷,封侯!”鼓兵馳赴。
注意到邕軍的中軍精騎馳動,目標方向正是自家腳下的沙丘,令狐奉命甲士搖旗指揮,喚曹斐引部護駕;又令莘邇、賈珍引部截擊。
曹斐的部曲在北邊,離沙丘不遠,他立即率部往護。賈珍、莘邇留下部分的胡牧牽制余下的邕騎,各領剩余的兵馬從西、南兩個方向朝沙丘的位置集合。
賈珍先到,幾乎沒怎么交戰,他部下的胡牧們就被沖過來的千余邕軍甲騎一擊而潰。中軍的精騎由千余甲騎和兩千騎兵組成,對陣胡牧的輕騎兵,實力仍是極強。
甲騎趁勢,繼沖莘邇部。
莘邇看不到千余甲騎的全貌,只能看到他們的先鋒,大約一二百騎。人、馬皆在甲內,被保護得密不透風,胡牧的箭矢射及,很少能夠透甲。彼騎群馬卷沙,沐箭雨而前,挾槊沖刺,胡牧但凡被刺中,要么被貫穿身體,要么臂斷胸裂,肢體紛飛;有的甲騎長槊斷折,換直刀在手,馳奔呼劈,如砍瓜切菜。胡牧根本不是對手。“鐵猛獸”三字躍入莘邇的腦中。
那日劫掠綠洲的情景再現,不過這回變成了他們是被屠戮的一邊。
莘邇也算親身經歷過大小兩戰了,一次被賀干部追擊,一次攻擄小綠洲,然而如與眼前的場景相比,那兩次簡直不能稱為作戰,小兒科的東西罷了。
目睹甲騎的威猛,他駭然心道:“上次破綠洲,我只有具裝五騎而已,已覺無前;今乃知何為無前!”這還是在有陷阱、設伏的情況下,如果是單純的野戰,恐怕胡牧早被屠殺殆盡了,對令狐奉再度佩服,“面對此等強敵,也敢沉住氣,讓麴碩先破步卒,再來馳援!”
“大人,頂不住了,快走吧!”
聽到從騎焦急的提醒聲,莘邇才發現他帶過來的胡牧已經潰散,那甲騎先鋒的最前數騎與自身不過二三里之遠了,中間只剩下百余逃命的胡牧為隔。他二話不說,撥馬就走。
逃了不到數百步,莘邇驚覺坐騎赤雀的情況不對,尚未作出反應,赤雀恢恢的叫了聲,馬腿發軟,向前沖著,栽倒在地。莘邇掉落馬下。
卻是赤雀的腹部不知何時中了箭,血流滿身,側臥哀鳴。邕軍的甲騎沒有用弓矢,用弓矢的邕軍普通騎兵遠在甲騎之后,不可能射中莘邇的馬,箭只能是胡牧的流矢。
居然中了本軍的流矢!
戰前莘邇作了很多的戰局設想,卻怎么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誰這么不開眼?
他娘的!
甲騎將至,沒有功夫大罵,莘邇滾起,倉皇四顧,眾牧皆逃,自顧不暇,沒人管他;好在六個從騎只逃走了四個,兩個忠心的沒走,打馬來救。
莘邇心道:“不枉了我平日厚養!”叫道:“我如得救,必重賞你倆!”
那倆從騎轉馬就逃。莘邇目瞪口呆,心道:“我說錯話了么?”感到地面震動,顧望之,原來是甲騎的先鋒已經殺到,他甚至可以看到他們掛著血肉的槊尖了。
莘邇絕望心道:“我竟命喪此地!”
心中如此想,經歷過此數月逆境的磨練,他卻不肯就此放棄,障馬自御,蹲身放槊,顫抖著迎面殺來的甲騎,要作困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