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從容說道:“公家世代高門,公清名遠播,便不動刑具了。請張公命步罷。”
張金雖然不知莘邇遣人監視他家,此時卻也猜出令狐奉能知此事,定與他有關,心道:“我與且渠密信一事,非常小心,莘阿瓜縱僥幸獲知,料亦沒有證據。”怒道,“大王聽信小人讒言,說我勾結胡虜,有證據么?張家清白名望,不可因我而毀,沒有證據,我怎可從你出門!”
莘邇自懷中取出了一封信,晃給他看,說道:“此信,張公還記得么?”
那信紙兩面紫色,數行字,下落了個小小的紅色印痕。
張金辨出,正是他給元光的回信。
他惶恐心道:“怎落入到了田舍奴的手中!”
卻是攻破了且渠后,嚴襲檢查繳獲,從中發現了此信,於是呈給莘邇。
張金說道:“這是什么?”
“事已至此,公猶嘴硬?要我給你念一念么?”
“這不是我寫的,是、是……,你可以察驗筆跡!”
一直沒說話的張龜也認出了此信,聽見此話,驚慌至極,這封回信可是他寫的!
“下邊的印章總不假吧?”
“我的印章閑放書房,遭人盜用不足為奇。”
莘邇熟視張金許久,張金額頭汗水涔涔。
張金尚能勉強支應,張龜控制不住恐懼了,莘邇看的雖不是他,他卻滿腦混沌,雙腿發軟,站不住腳,“撲通”一聲跪下,膝蓋碰到堅實的石板,疼痛使他略微清醒,伏拜叩首不止。
莘邇掃了他眼,初時奇怪他為何失態,很快醒悟,心道:“老張③說不是他寫的此信,看來應是不假。這是何人?信是他寫的吧?”
莘邇暫不理會張龜,對張金一笑,說道:“也許是有誤會。不過,王令我不得不遵。張公,你有再多說辭,講與大王聽罷。”
門外有人說話,說道:“勞煩,讓一讓,我給府君回命來的。”
院中的甲士們讓開條小路,黃榮、向逵和兩個吏卒押著張道將進來。
黃榮等下揖說道:“稟明公,案犯張道將帶到;檻車停在了里外。”
張道將魂不守舍,面色慘白,看到他的父親,想要撲過去,被向逵一把按住。
張道將比向逵矮了一頭,體格也比他瘦得多,便如一只小雞被老鷹抓住,脫開不得。
向逵最是痛恨張道將此等沒有實學,不過仗著族望,年少飛黃的,下了狠手。可惜張道將滿心驚懼,毫不覺疼,沒有痛叫,讓他少了樂趣。
軍侯親領兵卒上去,拿住了張金父子,指著張龜,問莘邇道:“這個拿不拿?”
這位是信件筆跡的原主,當然得拿。
雙臂被兩個強健的兵卒架起,脖子被其中一個兵卒掐住,手背碰到兵卒的甲衣,堅硬冰涼;張龜的獨眼,無神游移,目光從張金的身上移到軍侯的腰刀上,又移到張道將蓬亂的頭上,最后落到了莘邇溫和的臉上。他妻子的面孔、兩個兒子的面孔在他腦中交替浮現。
與胡虜勾結、出賣郡朝、陷害命官。
等檻送到王都,張金父子不一定死,按照張金的說辭,若把一切都推到他的頭上,他一定活不成。
仕途斷在了張家手里,命也要交代給張家么?
張金父子、張龜被甲士們押解出門。
里中士人,有的退入家中,掩住門戶,從門縫中窺探;有的震驚不已;有的與張金交好,想給他說情,卻根本靠不近莘邇。亦有拉住麴經等吏詢問情況的,麴經等無言以答。
出到里門,外頭的百姓們見張金父子竟然真的被抓了,嘩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