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休息。
羊髦取下用來遮蔽風沙的紫色羃?(mili),抖了抖褶袴戎服上的沙塵,坐到支勿延等人剛剛升起的篝火旁邊,伸手取暖。
莘邇遞給他一囊水。
羊髦心志固然堅定,身體能否適應,卻非心志所能決定的,從昨天晚上起,他的嘴唇已開始干裂,迸出許多的血口。他接過來,灌了兩大口下去。
莘邇笑道:“長史風雅,不意性韌至是。五日行軍,我亦覺累,而長史泰然自若。外雅內韌,可謂亭亭如竹。”
羃?,又叫羃籬,大概是鮮卑人發明的,是一種長裙帽,制作時,取一方布帛對折,縫成帽兜狀,使用的時候,將其從頭頂罩下,能夠將頭、肩、上身都籠罩住,在其前面正當臉孔處,挖裁一方孔,露出穿戴者的眼、鼻;在長垂的下擺上并縫有帶子,在需要時可以將下擺縛緊。
這種帽子,或用於避風沙,或用於在騎馬時遮擋面容、身形,男女皆可戴。
羊髦的這個羃籬是他母親給他縫制的,他很愛惜,拂去沾染在上頭的黃色沙粒,細心地疊好,收入懷中,等明天出發了再戴。
他收拾好了羃籬,笑著回答莘邇,說道:“髦少年時,喜大漠雄闊,嘗曾數入,以賞日落月升。這幾天的行軍雖然稍苦,紅日壯觀,黃沙如海,駝鈴悠揚,騎士如云,較以髦昔時所見,誠不可同日而語,方知何為漠海,何為雄壯!渾然不覺疲累矣!”
一個胡人從前頭策馬奔來,穿過幾個兵卒們的駐營地,來至莘邇等人近前。
這人猴頭猴腦,正是且渠元光。
元光灰頭土臉,渾身的衣服都被塵沙染黃。他勒馬停住,跳將下來,走沒兩步,“唉喲”叫喚了聲,來不及先匯報事情,趕忙一屁股坐到沙上,脫掉靴子,倒出了一堆細碎的砂礫。
侍衛在莘邇身側的禿發勃野含笑問道:“怎么搞的?”
元光瞟了他眼,答道:“適才不小心,陷到了個沙坑里。”穿上靴子,拜倒稟報,對莘邇說道,“將軍,西行七八里有個小泉眼,積水不少,足夠兵馬短期內的飲用了。”
莘邇點點頭,說道:“剛已有人報過了。仍記你一功。歇著去吧。”
元光應諾,牽著馬,一腳高一腳低的轉到邊兒上的火堆旁。這處火堆邊的胡騎正在熱酪漿,分了他半碗。元光從下午出去尋水源,到現在,大半天沒吃什么東西,餓壞了,一口喝盡。
前在西海,且渠元光謊報柔然敵情,莘邇一時拿不住他的錯處,沒法懲處,但心中已經對他生疑。王都而今局勢莫測,莘邇這次奔襲朔方,自是不會把這個信不過的家伙留在谷陰,為防他背后亂搞,因專門把他帶在了軍中,以便隨時監管。
也沒有給元光什么具體的職任,進入沙漠以后,莘邇每天只叫他和幾個熟悉周近地形的豬野澤雜胡分頭游弋主力之外,給部隊尋找水源,順便做個哨騎的用處。
元光怎么說也是且渠部的“公子”,哪里干過這等苦累的活兒?短短四五日,把他累壞了。他心中有鬼,累也不敢叫苦,咬緊牙關,默默承受罷了。
隨軍的輜重多由駱駝扛行。莘邇帶了七百多頭的大駝,衣糧甲械以外,張龜出於忠心,還額外弄了幾百斤的黃羊肉。莘邇把羊肉分給各營,自己只留了百十來斤。幾天下來,還沒吃完。
禿發勃野從烤肉中,拿了兩塊,溜達到元光那里,送與給他,笑道:“多吃點。吃完早點睡,養好精神。畢竟,你明天還要繼續給大軍尋水呢。”
元光沒理他,狼吞虎咽地把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