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火,實是莘邇敢於以身為餌的最大底氣。
那黑色如水、又如膏的液體,不是別物,正是隴州的特產:石脂;又叫石漆。
換用后世的詞,即原油是也。
莘邇前世知道,隴州此地出產石油,但哪里有油?他不太清楚。
此次來討西域,行軍到酒泉郡與唐昌郡間的玉門時,莘邇發現當地百姓的皮革酒囊、車身上涂的那層東西,聞起來一股石油的味道。問之。乃知縣東南一百八十里,泉有苔如肥肉,燃之極明,水上有黑脂,本地的百姓以草撈之取用,喜歡將之涂在酒囊上及用以膏車。
又聽說,玉門南邊的延壽,其南山中,石出泉水,其水羕羕永永,如不凝膏,亦是燃之極明,縣人謂之石漆。
莘邇雖然不知這兩處“泉水”,放在后世,也小有名氣,是有兩條天然原油溢出的通道,但立刻就猜到,此二處之所謂“石脂”、“石漆”者,必是石油無疑了。
因是,他就在玉門停駐了數日,遣兵往此二“泉水”地,取了大量的原油,隨軍帶來西域。
此時一用,果然不同凡響。
索恭、蘭寶掌等,遙見大營起火,看到攻入營內的聯軍兵士潰亂逃出,自是曉得時機不可丟失。兩路兵馬催騎疾進,當頭攔住南、東兩面潰逃的敵兵。
敵既久戰,且又大亂,他們養精蓄銳了大半天,以逸擊之,真如虎狼撲羊。
索恭、蘭寶掌諸將重甲長槊,沖鋒在前,部曲中的唐人喊起沖霄的殺聲,胡人吹響尖利的口哨,戰馬撼動大地,莫說擋者披靡,龜茲城墻的城樓都為之震顫。
悅般部隊主要在戰場的南部,悅般主帥當機立斷,拋棄了烏孫兵、龜茲兵,引余部西遁。
勒兵城南的龜茲王白純大驚失色,欲待垂死掙扎,調遣預備隊上去支援,一支兩千余的唐人騎兵,從他陣地的邊兒上驀然殺出。
當先一將,兜鍪遮掩了面容,瞧不到,唯見兜鍪的頂端有一角頂出,其人魁梧雄健,披玄鐵甲,挺銀絲槊。在他左右的俱是甲騎,甲騎的騎士亦皆鍪頂有角,身著玄甲,手用大槊,皮制馬鎧,繪以虎形。白純雖是西域國王,觀此將、此軍的形狀,亦知了此將是誰、此軍是何。
便是定西國的寧遠將軍北宮越,及他的嫡系精銳,號稱“虎營”的重裝甲騎。
北宮越嘗鎮敦煌,大名小播西域。
白純統帶的預備隊,包含了龜茲、烏孫、悅般三軍的兵士。悅般兵早就看到了本國部隊的撤退,心無斗志,不等北宮越殺到,亦都掉轉馬頭,紛紛逃跑。他們這一逃,烏孫、龜茲兩國的兵士瞧見戰場中己軍的潰亂,已然驚懼,於此更是無有戰意了。
北宮越兩千余騎,竟是把此兩三萬的聯軍預備隊殺了個人仰馬翻,追出十里,生擒白純而歸。
北宮越回來時,主戰場的戰斗已到尾聲。
索恭、蘭寶掌等兩下夾擊,支勿延、乞大力等引步騎在中沖突,聯軍本已支撐不住,北宮越回師,再加入戰局,聯軍很快就大敗。降者無算。索恭陣斬烏孫主帥。
蘭寶掌顧不上查點本部的戰果,丟下部隊,只帶了三五從騎,馳入大營,徑至高臺邊,下馬飛奔上去,一眼看到莘邇笑吟吟地站在旗下。
蘭寶掌如焚的焦慮這才放下,一憂一喜,感情激蕩,無法自控,至於垂泣。
莘邇一下沒反應過來,問道:“無緣無故的,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