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榮只當未見他的表情變化,自然而然地抓住姬韋幼弟的話頭,笑道:“今夜冒昧來訪,既是慕君清名,企盼一見,以解相思;實不相瞞,我另外也是有一點私心的。”
“君請說。”
“如我方才所言,我的兩個弟弟實在不成器。大弟現在建康,仕於郡府,我鞭長莫及,也就罷了;小弟從我在都。君弟好學不倦,京都士流無不稱譽。子曰‘益者三友’,如君弟者,三益友是也。我造次請求,君能否介紹君弟與我的小弟認識?也好讓他能夠一改前非。”
姬韋半晌不語。
黃榮笑道:“君莫非是嫌我小弟愚昧,又或是嫌我家聲低微,我小弟不足與君弟結交么?”
時下士人,不是隨便就能交友的,和婚姻一樣,首先一個,要看門第。門第如果不能等類,那不管門第低的那一人,是官高、還是家富,門第高的那一方都可能會根本就不搭理他。
姬韋勉強說道:“君家建康名族,韋焉敢自大。”
他回想段承孫的威脅之語,探視黃榮了好幾眼,咬了咬牙,一橫心,說道,“黃常侍,我只有這么一個弟弟,而我弟的聰穎勝我十倍。我的父母去世時,一再叮囑於我,務要把他撫養長大,盼其日后能光大我家門楣。此亦我之心愿!
“我的幼弟今年尚未弱冠,日常在家,無非勤讀典籍,少有出門,與外事幾無干染。
“顯美縣長之職,乃朝廷所授,非我索求。我今處此職,無有抱怨。
“輔國將軍,國之賢臣;牧府別駕,當朝閥貴,較以兩公,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螻蟻。如今奉旨入朝,不管結局如何,我也不敢有一點的抱怨!
“只是,懲也好,罰也罷,有什么,敢請常侍沖著我來,千萬乞懇常侍,莫把我弟牽涉進來。”
這一番話,姬韋說的情真意切,剛開始說的時候,語氣還比較平和,說到后頭,壓抑不住的感情外露出來,幾分的無奈與悲憤之余,對弟弟的擔憂和牽掛更使他的嗓音都帶出了哽咽。
黃榮心道:“我猜的不差。那段承孫果是拿了他的幼弟,用作威脅他的手段。”
黃榮城府深沉,久經政斗,對姬韋的感情流露,沒什么感觸。
他冷靜地想道:“姬韋對其幼弟情深得很啊。宋方用其弟做威脅,那我就反其道而行之!”
想定。
黃榮擺出誠懇的樣子,說道:“姬君,何出此言!我適才所說,皆我真心之請,哪里來的‘牽涉’君弟?君望君弟能夠廣大君家門楣,我作為我弟的兄長,也是此心此情啊!公是公,私是私,君今還都,奉的是大王之旨,是為公事,怎會與君弟有干?斷然無干!君請勿憂。”
姬韋定定地看著黃榮,說道:“是么?”
“說到公事。前天,我還聽輔國將軍說起了你。”
“韋身為顯美縣長,考評舉國最差,丟了莘主的臉面,罪該萬死!”
公主與翁主出嫁以后,把夫姓冠在“封號”的前邊,權作一個簡稱,是當下的習俗。是以,姬韋以“莘主”,來作為對令狐妍的尊稱。
“輔國將軍沒有怪罪你。輔國將軍說,他早年未仕之時,遠在金城郡,即嘗數聞姬君之名,后來入仕京城,姬君之名,愈是如雷貫耳。他深知姬君忠烈清正,絕非荒政害民之徒,此次考課所以為‘殿’,必有緣由,十之八九,是考課的官吏弄錯了。故此,才會奏請朝廷,請大王召君入朝,再作考核。輔國將軍說,賢惡故當分明,優劣塵豈可蔽?真相終會大白!”
姬韋喃喃說道:“真相終會大白?”
黃榮注視姬韋,說道:“輔國將軍信君愛君之意,不用我再多講,君應已明了了吧?”
“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