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說:令狐京之死、令狐曲之囚,表面的原因,看似是莘邇陳述的那些,可真實的情況如何?朝中的人們誰也不知。全是靠著莘邇的一張嘴在編。這與誣陷何異?以此類推,若是有人舉報莘邇心懷不軌,是不是也可以就此把他治罪?
令狐樂到底年紀尚少,沒能太領會那位“趙師”的話意,可左氏卻是一聽就懂了。
左氏嚴肅了起來,說道:“靈寶!你記住,朝中有忠臣,也會有奸臣。阿瓜為了咱們定西,為了你,得罪了很多的朝臣,難免會有奸佞之徒,造謠生事,詆毀阿瓜。對這些東西,你決不能聽,也決不能信!”
令狐樂應道:“是。”
左氏看他心不在焉的,料他應該仍是在琢磨“趙師”的那些話,便張開手臂,喚他坐到自己的膝上。
抱住了令狐樂,左氏笑道:“靈寶,你長大了,個頭高了,也壯實多了,我都快抱不動你了。”
令狐樂往左氏的胳臂上蹭了蹭,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天太冷了,這半個多月,我沒怎么騎馬、習武,因是吃得胖了!我明天就接著練武!”
左氏揉了揉他的腦袋,嘆了口氣,說道:“靈寶啊,你的父王,一轉眼已薨兩年了。你父王薨時,你才五六歲。我一個婦人家,從未預過政事,軍事更是一竅不通。想想這兩年,咱們母子能安然無恙地過到現在,……靈寶,全是靠了阿瓜啊!若無阿瓜,何來你之今日?”
“是,阿母。”
“你如今還小,很多事不好給你說。等你再大些,知道了這兩年發生的這許多事情,你應該就能知道是誰在這兩年里,竭忠盡智,保住了你的江山!”
“我知道,是阿瓜!”
左氏欣慰地笑了笑,想道:“趙融不能在宮中留了,明天就貶他出宮!”由此記起了另一件事,她想道,“前些天,氾寬入宮,進言於我,亦是說阿瓜跋扈,擔憂阿瓜會生不臣之心;說什么,今可無詔而擅殺令狐京,明或即有不忍言之事。與趙融的讒言如出一轍!簡直荒唐之極!
“就不說阿瓜日常上朝、入宮,對靈寶從來都是恪守臣禮,便只以阿瓜的心志,阿瓜又怎會做出什么悖逆之舉?也是,亦難怪他們污蔑阿瓜,阿瓜是當世的大英雄,而彼輩盡皆庸人,就像阿瓜說的,限於門戶之見,家雀而已,又怎能理解阿瓜的志向?
“阿瓜出兵前,我設家宴,召他與神愛進宮,在那天的宴上,阿瓜喝得醉了,他說……”
那天在靈鈞臺寢宮宴上的一幕,重新出現左氏的眼前。
左氏賜酒莘邇,莘邇離席行禮,以作謝恩。
他已經喝了不少,端著玉碗,腳步虛浮,一看就是醉了。
謝過恩后,他一口把碗中的葡萄酒飲下,挺立席間,面向主座的左氏,慷慨地說道:“臣這回引兵伐蜀,不僅是為了我定西,也不僅是為了江左朝廷,更是為了蜀地的我唐生民!蜀主殘暴,蜀人苦矣!今我軍吊民伐罪,方不負王師之名!
“等滅了蜀秦,若能按我之預期,漢中屬我,王太后,則對我定西日后抗衡蒲秦、乃至攻入關中,也都將會大有幫助!方今海內陵遲,關中、中原胡狄遍布,驅虎牧羊,率獸食人,民之哀哀,聞者惻然!我莘阿瓜,亦關東男子也,有朝一日,如得以麾十萬精卒,長驅以進,先取關中,復定中原,還我鄉梓朗朗晴空,盡洗萬里膻腥,解兆民之倒懸,此我志也!”
尤是因在醉后,莘邇的這番自表心志,講的愈是激昂頓挫。
左氏分明看到,令狐妍望向莘邇的眼中,透出了深深的愛慕,而左氏當時,亦是被莘邇的豪邁氣概感染,不禁情愫涌動,難已自已。
玄武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