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男成如果只是叛逃,在盧水胡的內部,也許元光還不會名聲臭掉,甚至沒準兒還會被一些盧水胡的青年視為是他們本族的勇士,因為盧水胡中的不少人,實際上與元光的想法相似,也都把定西國看作了奴役他們的一方,但一旦元光、男成殺掉他們叔父麴朱的事,在男成的證言下確鑿落實,無論是何理由,殺掉自己的從父,這是不折不扣的惡行,那么可以想見,必然就不會再有盧水胡的胡牧“支持”元光了,而元光逃去的是蒲秦,那么在以后與蒲秦的作戰中,當然也就不必再擔心會有盧水胡的兵士嘩變奔秦了。
莘邇嘆道:“我待元光甚厚,不意他卻叛我投敵,致使曹領軍、田將軍等不得及時趕到襄武,援助於卿,又因他繞城詐言曹領軍等部援兵被殲,導致襄武守卒士氣沮喪,襄武由而失陷,尚且罷了,險使卿身遭不測,才是要緊!每思及此,我就后怕不已!常恨未能早確定元光的叛心,沒有把他殺掉。女生,你如因此出事,我定西將塌半片天矣!”瞧著男成被從吏帶走,又與麴球說道,“女生,有朝一日,等攻滅蒲秦,抓到了元光,我把他交給你,由你處置!”
麴球說道:“球何德何能,敢做定西的半片天?要說半片天,非將軍莫屬!”
莘邇正色說道:“我自有我的長處,然如論及臨敵謀策,敢於出奇,我不如卿。
“適才在看卿於城北墻西段鑿出的那幾個藏兵洞,聽卿說卿派屈男虎等死士百人,出於此,奔襲城外攻城的秦兵之當時,女生啊,我就在想,此等奇謀、壯膽,也只有你麴鳴宗才想得出,也只有你麴鳴宗才敢做!我是不成的。我不如你啊!”
麴球笑道:“將軍何必過謙。那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計謀,不登大雅之堂,萬無法與將軍運籌帷幄,廟算決勝相比!將軍如再夸球,那球說不得,只好禮尚往來,也夸一夸將軍了。”
莘邇問道:“你夸我什么?”
麴球說道:“今回將軍引兵翻越岷山,奇兵天降,大敗蒲獾孫、同蹄梁,這才是奇謀,才是壯膽!球於將軍,才是望塵莫及。”
莘邇哈哈大笑,說道:“鳴宗,你夸錯人了!翻越岷山此謀非我所出,是千里之策。我所做的,也就是走了一趟岷山而已!”握住麴球的手,再一次地仔細打量他臟兮兮的臉頰、污穢的鎧甲,充滿感情地說道,“女生!聞你領兵南下陰平的那一刻,你知我是怎樣的心情么?我敬重你顧全我定西大局的決心,但我更憂心你的安危啊!好在這回沒有像上次支援襄武那樣,路上無有什么耽擱,我總算是及時領兵趕到了!”
麴球感受到了莘邇對他真心的擔憂和重視,便說道:“將軍,秦州三郡西連隴州,南接漢中郡,東進則可逼脅秦虜之咸陽,經漢中郡則可與江左聯兵一線,此地關系到將軍日后克復中原的遠大雄圖,球怎能不誓死為將軍、為我國守之?將軍的遠圖事大,球一身安危何足掛齒。”
莘邇不樂,語重心長地說道:“遠圖要靠人來實現,沒有人,如何實現遠圖?女生,待來年東伐中原,我方欲借重卿能,與卿并肩作戰,卿可務必不能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啊!”
麴球肅容應道:“謹記將軍教誨,球必不敢忘。”
莘邇轉顏微笑,舉首望了望戰火之后的陰平縣城墻,顧望了片刻仍在一團團小規模追敵戰斗的戰場,又看向麴球,最后側過頭,眺望東北邊的關中、中原方向,做出了遙想的姿態,松開了握住麴球的手,按劍說道:“女生,等到咱倆橫卷關中、河北,一洗中原膻腥,解民倒懸,領兵打到海濱之日,一起暢快飲酒,叫那秦主、魏主、賀渾邪,於咱們的席前獻舞,你說,會不會是件很快活的事情?”
麴球的臉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隨著莘邇的視線,也眺看東北的長空,手亦按到了劍柄上,說道:“以球想來,天下最快活的事,無過於此了!”
追敵的戰斗到傍晚漸漸停歇。
各部分別把擒獲到的俘虜和斬掉的首級送到中軍,由軍吏一一記下,登入閥閱簿中。俘虜不必說,那首級,有的部中送的是首級,有的圖省事,嫌人頭太多不好拿,送的是左耳,首級也好,左耳也罷,都作數。匯總了各部的所報以后,軍吏將整體的數目報與莘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