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到其遺體旁,俯身去看,見麴球閉著眼,如田的方面仍與往昔一樣,栩栩如生,嘴角還帶著微笑。莘邇不覺推測,麴球這死前的微笑,應是與他戰后和唐艾等說話時的笑容相同,都是勝利的喜悅吧?襄武雖然克復,於今雖然勝利,然而斯人卻逝。莘邇凝目於麴球的臉上,握住了他的冰涼的手,低聲說道:“女生,早知卿竟會殞命於此,這襄武,不要也罷!”
兩行熱淚從莘邇的眼中滾落。
他心痛如絞,說道:“女生,方欲與卿共蕩平海內,不意卿今棄我而去。卿今棄我,卿今棄我!獨留我伶仃於世!胡虜猶盛,北地膻腥,今失卿,如失我臂,由茲以后,何人吾可與謀?”
好像是生怕打擾到了麴球的安眠,莘邇小心地把落到其臉上的淚水擦去。
只覺胸口如塊壘淤積,莘邇一口鮮血噴出。
他雙腿發軟,站立不住,身體下滑,歪在了塌邊。
緊緊地握著麴球的手,莘邇慟哭流涕。
唐艾等人齊齊拜倒,堂中頓時哭聲大作。
邴播、屈男虎、屈男見日,以及那四部降羌的頭領,等等麴球部下的將校都在堂外。
邴播等的悲痛不比莘邇弱,極度的哀痛之下,屈男虎父子和四部降羌的頭領一起,甚至邴播也是如此,個個抽出短刀,以羌人“嫠面”的風俗,吼號之同時,往自己的臉上狠狠亂劃。血淚俱下。屈男虎等是乘馬入的城,屈男見日把他們的坐騎牽入庭院,諸人持刀在手,各往己騎刺去。這也是羌人的喪俗之一。坐騎是邴播等人的心愛,平時別說鞭打,罵兩句都不舍得的,可這個時候,俱下手無情,卻也能理解,不如此,是真的不能把悲痛和哀傷宣泄出來。
莘邇在堂中,為麴球守了一夜的靈,哭了一夜。
接連三天,莘邇不出堂外,飲食不用,日夜唯以淚洗面,對著麴球的遺體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這日,郭道慶等推唐艾來見莘邇。
唐艾見那莘邇,面色慘白,雙眼紅腫,眼中布滿血絲,說起話來,早是有氣無力,心中焦急,便說道:“明公與龍驤將軍固然莫逆之交,然明公身系我定西之安危,卻得保重身體啊!”
莘邇氣若游絲,說道:“是么?”
又是這個“是么”,這三天來,不管唐艾等與莘邇說什么,他通常只回答這兩個字。
唐艾不氣餒,繼續說道:“方下襄武已克,隴西郡只剩首陽一城尚在虜手。石首悍將,曹領軍、張校尉、田將軍攻不能下,他們這幾天,已連番呈來了數道軍報,請求明公麾兵往助。明公,宜在天水、南安的秦虜援到之前,盡快地把首陽攻陷,不能在襄武多做停滯,浪費戰機了啊!”
“是么?”
唐艾勃然作色,怒道:“艾本以為明公是今世英雄,當代之豪杰,卻不想明公居然如個婦人!”
“婦人?”
唐艾揮扇斥責,說道:“龍驤不幸身亡,此誠明公之哀,我定西之悲也,但明公今率我定西傾國之虎賁,負太后、大王之殷切寄托,戰於秦州,敗則我有亡國之危矣!焉能因龍驤之亡,而就什么都不做了?明公,艾敢請問之,這是龍驤將軍希望能夠看到的么?”
莘邇擦了擦眼淚,對唐艾說道:“千里,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然我此時心亂如麻,哀慟難抑。首陽,我是不能親自帶兵去打了,我把兵馬付你,你代我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