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渾邪立刻轉臉去看張實,態度頗為尊敬,語氣里透出親熱,說道:“右侯,如何智取?”
張實搖著羽扇,說道:“實觀慕容瞻陣,右為甲騎,此其精銳也,沖之恐不易動;因此實以為,明公可以先令建武將軍攻彼左陣,如能動其陣腳,即全軍壓上;如不能動,便佯敗之,慕容瞻若是縱兵追趕,明公就可趁機而取之。”
賀渾邪沉吟了下,說道:“右侯,如你所言,慕容瞻號為知兵,我如佯敗,他會縱兵追趕么?”
張實說道:“慕容瞻也許不會輕易派兵追趕,但其軍中,現有魏主慕容炎派去的督軍在,那督軍乃是慕容干的親信侯莫陳馱。慕容干素與慕容瞻不和,而慕容炎自僭號以今,亦處處猜疑於慕容瞻,侯莫陳馱如是要求慕容瞻追趕,慕容瞻縱是不愿,恐亦只能從之。”
慕容干,是慕容炎的從父,與慕容炎是從兄弟的關系,現任魏國的丞相之職。
此人要說能力,也是有的,唯是權欲太大,善妒英才,在慕容暠死后,他就把聲名於國內最盛、血統也與魏主最近的慕容瞻視為了他潛在的最大政治對手;而慕容炎正好也因為慕容暠死前,有過把皇位傳給慕容瞻的言辭,對慕容瞻亦是非常的猜忌。他們兩個一拍即合,遂都把慕容瞻視為了最大的敵人,竟是“上下同欲”,結成了政治的聯盟。事實上,要非是因為賀渾邪適時作亂,只怕慕容瞻此時已被他倆合力,早給搞下去了。——卻那慕容暠死前讓位給慕容瞻的那番舉動,究其心意,大約本是為了幫助慕容炎鞏固“繼承人”的地位和繼承皇位的合法性,同時也是為了能夠讓慕容瞻感恩,從而更盡忠於慕容炎,只可惜慕容炎的心胸不夠開闊,雖能領會其父心意,卻到底是臥榻之側,不能將其父的意圖良好地貫徹下去。
以是先有了逼迫慕容瞻出兵東平的旨意,又派了侯莫陳馱到慕容瞻的軍中監軍。
賀渾邪很了解魏國朝中、宮廷的那些大臣,聽完張實的話,不覺而笑,摸著濃密的須髯,說道:“右侯所言不錯。侯莫陳馱這家伙,我是知道的,幸進之徒罷了,全靠阿諛奉承,得了慕容干的喜愛。他今監軍於慕容瞻的陣中,倒是極有可能會如右侯所說,見我軍兵敗,而強逼慕容瞻追趕的。”果斷作出決策,采用了張實的進言。
很快,羯兵右陣的主將,賀渾邪的養子賀渾勘就接到了賀渾邪的軍令。
賀渾勘早就躍躍欲試了,馬上就從部將中,挑出了兩個以悍勇出名的,一個唐人,叫郭黑,是個步將,一個匈奴人,叫呼衍寶,是個騎將,命令他倆,說道:“老郭,給你步卒三千,呼衍寶,與你輕騎千人,作為老郭的掩護,你兩個先去打上一陣,我親自給你兩人壓后!”
郭黑的出身不高,從其名字就可看出,他原是賀渾勘家中的一個農奴,后來因其勇力,被賀渾勘發掘出來,從了軍,時至如下,靠著戰功,已是升遷到校尉了。人如其名,他的膚色很黑,如似黑鐵,或許是因少年時期營養不足,也可能是遺傳的關系,頭發稀疏,莫說像唐人那樣的扎髻,或西域人那樣的剪發齊眉,就是鮮卑人束發成辮的發式,他的那點頭發也弄不成,便干脆剃了個光頭。頭上抹了油,此時於午后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呼衍寶姓為呼衍,名為匈奴人,其祖上其實是被匈奴人征服的丁零人。
當年匈奴強盛的時候,不僅稱霸漠北,還南侵內地,許多丁零人作為匈奴人的附屬、奴隸,跟著匈奴人南下,入到了中原的邊地,繁衍至今。這些丁零人中,有部分是白種人,呼衍寶的祖上就是其中的一員,故是呼衍寶冒著其家原本的主人,匈奴貴種的姓氏,外觀上卻膚白、黃須,出賣了他本來的身份和族屬。不過,這些東西在而今諸胡占據中原的背景下,卻是無傷大雅,且反因膚白、黃須的特征與羯人相類,呼衍寶現於賀渾邪的軍中,倒是頗得信用。
兩人都是三十出頭的年紀,正能打的時候。
聞得賀渾勘的命令,郭黑、呼衍寶齊聲應道:“是。”
右陣共有步騎萬人,分出四千,給了郭黑、呼衍寶,郭黑披重甲於身,持矛佩刀,引步卒當先出陣;呼衍寶乘黑馬,亦披甲,把騎槊掛在了馬鞍上,提弓矢,率騎兵跟著出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