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公作美,云層厚密,星月無光,唐艾營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二更左右,看守百姓的士兵裝作偷飲大醉,放聲說話,說的盡是輕視步雷公、石萍的言語,隨之,他們又裝作睡著,歪倒在帳外了一片,鼾聲此起彼伏。南安郡是蒲秦的邊地,與定西的邊地一樣,境內百姓的尚武之風,比內地更盛,被抓的百姓中,就有不少膽子大的氐人、羌人,悄悄探頭外看,見到了這一幕,遂竊竊私語一番,聚了百余人,潛出帳去。
轅門離這里很近,沒多久,這些百姓就摸到了轅門附近。
轅門的守將、守卒已得唐艾的軍令,有的也裝作醉酒,有的裝作昏睡,在他們故意的放水下,此百余百姓雖因轅門緊閉,不能經門而出,卻亦輕輕松松地翻過營墻,逃了出去。
逃出營后,百姓們商議,該去哪里?他們的家宅,在他們被擄來時,已被羅蕩等放火燒了個干凈,兼擔心逃回家后,會被定西兵再次擄掠,便有人說:“前唐虜搶糧時,逃掉的鄉民,好多被步校尉派兵護送去了獂道城。不如咱們投步校尉去罷,央他遣兵把咱們也送去獂道。”
——卻是說了,他們已經逃掉,為何不自己去獂道?這是因為獂道城如今已鎖住了城門,沒有步雷公的兵馬護送,他們就是逃到了獂道縣,也進不了城。
百余百姓議論了一陣,都贊同此人的提議。
於是,眾人摸黑西行,跌跌撞撞地往步雷公營去。
夜色太暗,什么都瞧不清,恐被定西兵察覺追趕,又不敢點火把,故是,饒他們皆為本地的百姓,熟悉道路,於途中也有不少因為摔倒而跌了個鼻青臉腫的。
從唐艾的軍營到步雷公的軍營,路途五里,需要經過兩片叢林。
這百余逃脫的當地唐、胡百姓,一心只顧奔逃,渾未注意到,於過了兩片叢林后,他們的隊伍在不知不覺間,被擴大了不少。本是百余人,現在多了三二十人。他們更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這支逃命隊伍的后邊,大約兩里遠近的地方,有數百定西甲士正遠遠地跟著。
過了三更,這些百姓們到了步雷公的營前。
營前火把通明,守將聽到了動靜,隱約看到了他們,令守卒射出箭矢。
百姓們頓足,不敢再往前行,停於黑影中,推舉出了兩個頭領,過去敘說他們的來歷和來意。守將聽了,聞得這兩人說的的確是本地氐人、羌人的方言,信了八成,便派人去稟報步雷公。兩刻來鐘后,步雷公出現在了營墻上,他按住垛口,打量墻外的那兩人。
步雷公久在南安戍衛,那兩人中的一人是他們本鄉的豪強,兩人卻是認得,——提議來投步雷公的,就是此人。這人仰著臉,好讓步雷公看清自己,大聲用氐語說道:“大人,是我啊!”
“王大眼?”
“是啊,是我啊,大人!”
“這是怎么回事?”
“小人等被唐虜抓走了,千辛萬苦,僥幸得以逃出!無路可去,遂來投奔大人!乞大人放小人等入營!”
步雷公驚疑不定,細細地問了他們被擄的經過,怒道:“唐兒殘暴,搶我子民,燒我屋宅,孰可忍,孰不可忍!”忍住怒火,撫慰了那兩人幾句,略作考慮,果如唐艾所料,有心問問定西兵營的守備情況、虛實狀況,令道,“營壘禁地,你們的人太多了,我不能把你們全都放入營中。你倆帶上幾個入營來,余下的且在營外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