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羊髦、楊賀之等都猜對了,值此秦魏大戰、百年難遇的良機,已然一統代北的拓跋倍斤確乎是蠢蠢欲動,起了南下幽州、并州,吞占并、幽部分領土的心思,——他甚至已經把代北的兩大名將賀蘭延年、紇骨萬都已經一個調派去了代北東部與幽州接壤的地區,一個調派去了代北北部與并州接壤的地區,正在窺伺局勢,做出兵的準備。他前幾天不見禿發勃野,也正是在與孫冕等商議,在他有意進兵幽、并的這個背景下,該怎么處理與定西的關系。
拓跋倍斤眼睛看著地圖,腦中回想起孫冕於前天提出的建議。
孫冕私下里對他進言說:“朔方郡的河北草場,水草雖然豐美,然地不足并、幽一縣,民更寥寥無幾,與其因此與定西交戰不斷,不如暫舍棄之;可再與定西約成盟好,以使大率能夠從而后顧無憂,全力圖幽、并之地。候幽、并為大率有,莫說區區河北草場,朔方與隴州隔千里漠海,此定西之飛地也,鄰我代北而遠定西,便是朔方全郡,大率又何難取之?”
拓跋倍斤當時回復孫冕,說道:“話雖如此,但先生,定西既已許我河北草場之地,今其卻又毀約,我心實在不甘!我若就這么把此節放下,先生,不僅代北的諸部會嘲笑於我,說我被定西欺騙,并且定西唐兒,說不得,也會由此而小看於我!這口氣,我不能就這么咽下!”
孫冕於是說道:“大率若委實不甘,在下有一策獻上。”
拓跋倍斤問他,說道:“何策?”
“趙宴荔幼子趙孤塗,在我代北日久矣,他當初來我代北,是做趙宴荔的質子的,如今宴荔已死,朔方亦歸了定西,趙孤塗實是沒有必要繼續待在我代北了。大率何不把他遣還朔方?”
“遣還朔方?”
“不管怎么說,趙孤塗是我代北的外孫,而且還是趙宴荔生前最愛的兒子,遣還他時,總不能讓他孤身上路,冷冷落落的,太不好看,大率可送些部民與之,陪他一起回去朔方。”
拓跋倍斤立刻明白了孫冕的意思,說道:“先生是建議我,用趙孤塗來挑起朔方的內亂?”
孫冕笑而不語。
趙孤塗是趙宴荔生前最愛的兒子,他的這個身份,再加上拓跋部暗中的支持,如果把他放回朔方后,可以想見,他一定是能夠得到鐵弗匈奴部、及朔方土著各胡部的不少人心的,而反觀現在朔方,協助張韶守境的趙染干,盡管是趙宴荔現存諸嫡子中年歲最大的一個,勇武之名也最響,但性格輕率魯莽,為了能夠繼承鐵弗大率之職,與其弟趙興已是不和,那么在趙孤塗回到朔方、得到部分朔方胡部的擁護后,他與趙孤塗必定就會發生沖突。
如此一來,朔方即使有張韶坐鎮,形勢亦將會大有利於代北。
拓跋倍斤摸著胡子,哈哈大笑,說道:“先生說得不錯!我當然得送他些部民,不能讓他一人還朔方。我送他牧戶千落,先生以為少否?”
一落即一家,一家住一帳,所以稱一落,平均下來,一帳五口,千帳就是五千胡牧,一帳出一兵,就是千騎。趙染干而今手下直轄的鐵弗匈奴部民也不過才數千帳,擁騎不到三千罷了。
孫冕說道:“大率,太多了,五百帳足矣。”
“五百帳么?”
“朔方河北西安陽等縣的草場上,被大率徙至的各部胡落現已有數千,并有叱羅地干部八百騎,趙孤塗回到朔方后,一旦朔方有事,我河北之騎、民隨時可以響應。五百帳已足夠了。”
叱羅地干是拓跋部的一員猛將,出自烏桓叱羅部,賀蘭延年於月前被拓跋倍斤調去了代北的東部地區后,叱羅地干接管了代北在朔方河北地區的防務事宜。
回想至此,拓跋倍斤放下地圖,裝作不重視的樣子,把之扔與了劉謙,看向禿發勃野,沉吟了會兒,開口說道:“莘公的這份禮,本王收下了。唯是勃野,你們適才說,你們這次來我代北,是遵你定西大王令旨,是為襄助我而來的,勃野,咱們鮮卑男子,講話不拐彎抹角,你今次又來我代北,恐怕不單只是為‘襄助我’,更多的是,是為了能使你定西全力守御秦州,故欲和我再訂一份井水不犯河水的盟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