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氾丹自與莘邇認識到今,氾丹自傲族聲,亦是自傲才干,從他倆頭次在建康郡的那次見面開始,雖他就一直態度傲慢,可差不多每次的見面,末了都以他吃癟告終,這回也不例外。
飄零的雪花下,禿發勃野進到府中,迎面正撞上氾丹氣沖沖地朝外頭走。
勃野站住腳步,恭謹地行唐禮,向他問好。氾丹理也不理,大步流星的,從躬身下揖的勃野面前而過,甩袖徑去。勃野亦不生氣,彎著腰,歪過頭,眼睛追著他的背影看了兩看,笑容浮上嘴角,心道:“瞧他氣的,跟個草原上的蛐蛐似的,這必是在明公這里又沒討到便宜。”
對氾丹與莘邇的“交情”,勃野作為莘邇身邊的老人兼親信,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拔列,你待在院里干什么?快來,快來。”
勃野聞聲望去,見是莘邇親自迎他,在堂門口呼他入堂。勃野趕緊應了一聲,帶著宋金,快步上前,到了堂門外的游廊上,兩人脫去鞋履,便要下拜。莘邇一把將他倆拽起,笑道:“咱們自己人,搞這些虛禮作甚?這雪下的,游廊上積了一層。……大力,你拿掃帚來,掃掃雪。”
乞大力忙不迭地應道:“諾。”點頭哈腰地從莘邇身側繞過,一溜煙的找掃帚去了。
勃野問道:“明公,乞令史這是怎么了?”
“……沒怎么啊。”
“勃野和宋金適才到府門前時,見乞令史蹲在側塾門前,雪落滿頭而不顧,如有心事。這會兒又明公一令之下,他就跑得像馬似的,……明公,往常公有什么吩咐,若此類打掃清潔的活兒,他可是外吏面前,自重身份,從來不做,只會轉而去叫下役們來干的啊。”
莘邇笑道:“勃野,你卻還有察言觀色之能。也沒什么大事,他在市中開的商鋪前時不是被孫仆射的屬吏關了么?他呀,找我哭窮好多次了,眼饞拔若能,也想在祁連郡租些牧場養馬。”
“原來是這樣。我聞乞令史家中兒女、子侄不少,或他確是難以度日,那明公何不就許了他?”
“你只聞他兒女不少,未曾聞他近年在谷陰放貸吧?”
“放貸?”
“你也知道,豬野澤的雜胡多已遷到了谷陰,先王在時,給之分了草場、土地,數年積蓄,此數部雜胡中,現略有手頭存些余錢的,乞大力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們身上,把這些雜胡的余錢全都收攏在了一處,拿之專給谷陰諸市中的唐、胡商賈放貸,收來的利息,半數自留,半數分給那些出錢的雜胡。這兩年,這廝可是賺得盤滿缽滿,幾個兒女、子侄,他會養不起么?”
勃野失笑,說道:“這、這,乞令史頭腦靈活,他聚錢放貸此事,勃野之前實是不知。”
“拔若能是個老實人,這廝是個奸黠的,他家啊,不需要我給他幫忙資助。再則說了,勃野,他也不是個踏實養馬的人,祁連郡牧場的馬是我定西軍馬的主要來源,我把牧場租給了他,他養不出好馬來,壞的是我定西的國事啊!是以,這牧場,不是我租他,是不能租他。”
勃野恭敬地說道:“乞令史雖明公之所信愛,而明公所在意者,國事也,此是乃大公無私。”
乞大力拿了掃帚,屁顛屁顛地回來,卻不是僅掃游廊上的雪,先從院中掃起。
莘邇瞧著他低身收肚,奮力掃雪的賣力樣子,亦覺好笑,說道:“還好他放貸的利息沒有超出朝廷規定的標準,要不然,這貸,他也放不成!日子若因此而真過不下去,大不了,我把先王賜我的莊子分他一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