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營的難攻出乎了呂明、季和的意料。
本來以為,本部俱是秦軍精銳,且在谷中休整了數日,而張景威部則是遠來“疲兵”,并本部的兵馬比張景威的兵馬也多,又是趁夜偷襲,可謂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無論如何,總能把張營打下來的吧?萬萬沒有想到,從四更苦戰到早晨,竟是尚未能克之。
竇干所率的銳士,數次猛攻,沒有效果,這些銳士皆是披掛重甲的,一副重甲數十斤重,再是壯勇的人,披甲久戰的話,氣力亦不免不支,因此早已退下,換上了其它秦兵接著進攻。
呂明這邊有二百先登重甲死士為前鋒,還打不下張營的轅門,東、西兩面的齊禾、茍單部更是無尺寸進展。眼看天色漸漸大亮,兵士們因為疲乏,雖然再三催促,部曲督、部曲將等督戰的軍吏盡管一直虎視眈眈,可仍是攻勢漸鈍,呂明原先自信的心情,慢慢變得焦躁起來。
就在這時,立在不遠高地上觀戰的季和下了高地,快步到呂明身邊,說道:“將軍,有計了!”
“什么計?”
“破張營之計!”
“怎么破?”
季和揮扇,前指張營,說道:“我適才在丘上觀之良久,看得清楚,張營的兵士半數都左祍跣足,帕如二弓相疊,或飾以錦雞毛者,持板楯而斗,乃是賨人。
“將軍,賨人者,蜀之土著也,對張景威豈有忠心?我的破營之計,就是咱們可以從張營的這半數賨人兵士下手,誘其生亂,如此,張營不攻而自陷也!”
“可是方下正敵我鏖戰,如何才能使其生亂?”
季和既然說出這話,當然是已有挑動張營賨兵生亂的辦法,他從容地說道:“我軍自四更攻營到現在,張營兵卒死傷不少,我登高下望,賨人死者亦眾,料賨人已無斗心,唯是被張景威所迫,不得不戰耳。將軍,咱們來定軍山的路上,不是重金買了幾個賨人,叫他們給咱們做向導,以防我軍走錯了路么?何不出金銀財貨,堆積營前,把這幾個賨人派出,告訴營內賨兵,只要肯降,不僅不殺,而且將軍還會賞賜金銀與之。……如此,營中賨兵亂自生矣!”
呂明眼前一亮,說道:“方平,卿此策上佳!”
這次是來夜襲張景威營的,隨軍的輜重沒有帶,留在了山谷間,呂明便立即遣吏,趕回谷中,運了兩大車的隨軍財貨過來,并及十套鎧甲、五十套弓矢,還有二十匹戰馬,統統擺放到營前交戰地北邊的里許之處,命攻營的戰士稍停,令那幾個隨軍做向導的賨人出去,用賨語,齊聲往營內喊叫:“呂大人說了:只要肯降的,一概不殺,統統釋放還家,瞧見這些財貨了么?還隨便你們挑取!降的若有小率、酋率,這些鎧甲、弓矢、戰馬,就都給你們!任由你們自分!呂大人是略陽郡的氐人部大,身份尊貴,說出去的話,就像放出去的箭,決不食言!”
為了增強可信度,呂明給了這幾個賨人許多的金銀飾品,把自己束發的金絲繩、隨身佩戴的瑪瑙和珠寶等飾物都給了他們,叫他們各自穿配在身。
上午的陽光下,營前那堆如小山的金銀、綢緞,被陽光射出璀璨的光芒,這幾個賨人也被陽光照耀得寶光四射,白色的鎧甲、精美的弓矢、雄駿的戰馬,奪人眼目。
望樓上的張景威聽到了這幾個賨人的喊叫,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就算是個愚人,眼見此狀,這時也能猜到呂明的用意。
他急視樓下營柵內,混雜於隴卒之間的賨人兵士,看到他們中的許多人,因為這幾個賨人的喊叫,眼神開始游移,當即心頭一沉,想道:“好個狡虜,出此毒計!我的營守不住了!”
卻是,張景威軍中的那半數賨人兵士,本非他的部曲,是他來援漢中前,從他治下梓潼三縣內的賨人部落中臨時征調而來的,雖當時給他們許下了重賞,但值此苦戰、傷亡慘重之際,只靠那些重賞,顯是無法再凝聚這些賨人的忠心,激勵他們繼續戰斗的斗志了。
果如他的所料,短短的片刻后,守衛北營西邊營柵的數十賨兵里頭,一人突然丟掉盾牌,扔掉長矛,振臂大呼了幾句什么,那數十賨人就往柵欄上爬去,看架勢,分明是要往營外逃去。
張景威隱約記得,那大呼的賨人,正是這數十賨人所屬部落的小率。
左右軍吏大驚,一人叫道:“護軍,那些蠻子要投敵!趕緊下令,把他們殺了!”
何須等張景威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