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茂略微失望,說道:“孟師還是以為現在不宜取幽?”
孟朗看著蒲茂,目光懇切,語氣忠誠,說道:“大王,豫、冀、中、并等州,基本都已成我大秦之土,慕容炎竄遁幽州,敗軍之余,其內不和,覆滅是早晚的事情,大王又何必急於一時呢?……臣之愚見,且先把新得之地安撫好,宣大王之美名布滿北地,已得民心之后,再憑我大秦的軍威,迫使拓跋倍斤、賀渾邪遣子入質,隨之,候時機到來,我伐幽之際,再分檄賀渾邪、拓跋倍斤遣兵來助,這樣做的話,難道不是更好,也更穩當么?
“大王,賀渾邪、拓跋倍斤,今雖附我大秦,然此二人俱非誠臣,皆胡夷之梟雄是也。我軍如是在尚未鞏固好新得之地的時候,就急於取幽,萬一他兩人尋隙生變?亦不可不慮之也!”
“孟師的意思,孤明白。只是孟師,你也知道的,現下朝中、軍中,建議趁勝北進,即取幽州的聲音很大,他們提出這個建議的理由也頗有道理,似不好盡然不許啊。”
“大王,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行路尚且如此,何況追前代明君之遺跡,肇建今后之千古大業?”
蒲茂尋思片刻,點了點頭,說道:“孟師所言甚是。”笑道,“罷了,孤意已定,就按孟師此議,不急取幽!……不過,孟師,幽州不急著打,那南陽郡,總是可取的吧?”
“南陽郡?”
“姚桃密奏孤,說江左天子病重,這件事必會影響到桓蒙。可以預料到,桓蒙此時此刻,最關心的定然是江左朝臣欲立程晝為儲此事,我軍挾破魏之威,轉而南下,取南陽郡應是不難。”
姚桃的這道密奏,孟朗也知道,他想了想,說道:“南陽此地,北鄰洛陽,西通關中,東接豫州,南蔽荊湘,此通衢之所也。此地確是不可久為敵據。今趁江左朝中有事,桓蒙無暇旁顧,趁機取之,自是可也!……敢問大王,欲以何人為將?意以何時發兵?”
蒲茂笑道:“軍中諸將連月攻伐,俱皆疲累,桓蒙雖或現無暇顧及南陽,而荊州兵,素稱江左雄師,亦不可小覷之也,非名將、精銳,不能取之。吾兄燕公,我秦之上將也,其部,我秦之精卒也,他而下居秦州無事,就以他為將,命他下月出兵,取南陽,師看如何?”
“若以燕公為將,荊州兵縱強,非敵手也。”
“孟師同意以燕公為將?”
“大王擇人善任,微臣欽服。”孟朗又端起金碗,抿了口酪漿,借此轉化話題,接著往下說道,“大王說到燕公,月前隴西、南安兵敗,呂明、季和襲漢中不成,此悉秦廣宗之罪也,亦臣之罪也。”說著,下榻到地,行禮拜倒,繼續說道,“臣敢請領責罰!”
蒲茂沒有想到孟朗會伏地請罪,趕緊從榻上下來,到孟朗身前,彎腰把他扶起,說道:“孟師這叫什么話?隴西、南安之敗,襲漢中之所不成,與孟師有何干系?”
孟朗掙開蒲茂的手,下揖做禮,躬身垂首,慚愧而又痛心地說道:“隴西、南安所以兵敗,襲漢中所以不成,歸根結底,是因為秦廣宗中了唐艾的詐死之計,而秦廣宗,是賴臣所舉薦,這才得以被大王任為秦州刺史的。臣無識人之明,致有今日之敗,自當領罪。”
“秦廣宗有大名於關中,我關中之杰士也,就是孟師不舉薦他,孤對他也會重用的。隴西、南安的失利,襲漢中的不成,與孟師無干!”蒲茂眼睛明亮,含笑問孟朗,說道,“孟師,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
“臣不解大王之意。”
“不錯,這些天,是有一些朝臣,上書彈劾孟師,說什么要非孟師舉人不當,則既南安不會失於定西,燕公也不會兵敗隴西,呂明、季和更不會無功而返,請求孤治孟師的罪。”蒲茂轉回到榻邊,從榻前的案上選了一疊奏折,重新下到丹墀下,遞給孟朗,笑道,“孟師請看,這些就是他們彈劾孟師的上書。盡是些胡言亂語,不足一提,孤已經狠狠地訓斥過他們了!”
孟朗接住奏折,但是不敢看,恭敬地捧著,說道:“臣確是有舉人不當之罪,懇乞大王罰之!”
蒲茂誠懇說道:“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設無孟師,焉有孤之今時?設無孟師,復焉有我大秦之今時?且孟師舉賢,全然出於公心,對此,孤是心知肚明的。舉賢為公,應該褒獎才是,豈能反其道而行之?更且,今若因此責罰孟師,則日后還有誰人敢再給孤舉賢薦能?就沖這一點,孤就不會,也不可能責罰孟師!……那些彈劾、誣陷孟師之臣,孤知道,都是嫉妒孤與孟師君臣相得的,孟師無須把他們放在心上!你我君臣的情誼,豈是他們所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