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黑當然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這些從吏。
他此時此刻想的是:“當時我若是和田將軍一起被俘,那就好了。”
天下戰亂百年,特別是北地胡人的政權,一個接一個的興起,又一個接一個的滅亡。
新興的政權,一個個都附會讖緯,皆云其有天命,可匈奴趙氏也好,鮮卑慕容也罷,又或賀渾氏這種割據地方的,卻短則十余年,長亦不過三二十年,就旋即滅亡。
這種背景下,依從正當時的強者,拋棄已衰落的弱者,已成了大多唐、胡豪強、軍頭們的慣性。田勘、郭黑也是如此。之前他們對賀渾邪沒有多少忠誠,所以能轉臉就投降蒲秦;而蒲茂盡管仁義厚道,可是其名聲、人望遠尚未到“天下共主”的程度,故投到蒲秦以后,他們對蒲秦卻也沒有什么忠心,所為者不過是個人眼前的利益罷了,因是郭黑此時乃有這種想法。
郭黑最終決定,不去赴宴。
雖然不去赴宴,可能會導致同蹄梁的秋后算賬,可如果赴宴,則當場就可能會被害,相比后者,當然是前者更好;而且蒲茂的確仁義公道,就算同蹄梁事后告狀,郭黑也相信蒲茂會秉公處理。
同蹄梁宴請郭黑,而郭黑托詞患病,不肯赴宴的消息傳到姚桃,且渠元光的營中。
姚桃與且渠元光兩人各生心思。
姚桃吃驚,且渠元光則連連喟嘆。
且渠元光與左右說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此兵法之要也。莘阿瓜這明顯是離間之計,我已經向同蹄將軍進過言,同蹄將軍卻不肯從我良言。如今他宴請郭黑,郭黑不去,城中軍心將要亂矣。”
說實話,元光是非常不甘的。
在他看來,城中守卒足足萬眾,圍城的隴軍不過才兩萬上下,而守軍有堅城為倚,那么此種情況下,完全是可以硬碰硬地打上一仗的。
并且元光認為,還很有可能能夠打贏,然而卻因為同蹄梁“一將無能”,城中諸將無法團結一心,出現如今的這種局面,只能被動的在城中守御,這真是令人扼腕!
且渠元光心道:“若換了我是主將?”咬牙想道,“莘阿瓜,老子能把他打成莘傻瓜!”回想辛辛苦苦投到蒲秦以來,卻不得重用的過往,不禁再次喟嘆,“天妒英才!唐兒那話說得倒是不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惜哉,惜哉,我的大才不能得用!”
自是日后,城中的軍心越來越亂,且不必多提。
……
郭黑拒絕赴同蹄梁宴的次日上午,冀縣東北百余里處。
略陽、成紀兩縣間。
一塊平原地帶,兩支軍隊列陣於野。
東邊這支部隊的士兵,多著白色的戎裝;西邊的這支部隊,士兵多著紅色的戎裝。
這兩支部隊,東邊白色戎裝的那支,正是蒲秦的同蹄俞所部;西邊紅色戎裝的這支,則是曹斐所部和王舒望所部。
——為了騷擾、阻截同蹄俞部向略陽縣撤退,郭道慶把他軍中最能打的王舒望派了出去。
王舒望十分圓滿地完成了郭道慶交給他的任務,以區區千余兵馬,或不斷小規模地輪番進攻,拖慢同蹄俞部白日的行軍;或擂鼓、生火,騷擾同蹄俞部夜晚的休息,把同蹄俞部四五千人,成功地拖到了現在,等到了曹斐部的及時趕到。
曹斐部趕到,是在兩天前。
今日是他與同蹄俞約好的會戰之日。
敵我雙方兩支部隊打仗,多數的時候都是彼此約定好會戰的日期,雙方出營,然后打上一仗,——奇襲、奔襲,或言之,遭遇戰之類,其實是占據少數。
敵我雙方陣勢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