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點講,攻下略陽縣城此戰,明面上看,令狐樂負責指揮的城西是頭功,然實際上,令狐樂不過是因人成事罷了,真正的功臣其實是麴爽、曹斐。
麴爽說道:“略陽之所得克,都是大王指揮若定的功勞,臣豈敢貪功?”
曹斐分著羅圈腿,站在令狐樂的側后,手摸頷下胡須,滿臉是笑,也說道:“略陽所以能在十天內,即被我王師攻克,皆賴大王天威,臣等微末小勞,不值一提!”
剛才自夸打下略陽他是頭功,這會兒自謙微末小勞,不值一提,前后語意截然相反也就罷了,關鍵是,這兩通話,曹斐說得還都十分自然。莘邇不由自度瞅他一眼,心中給他翹了個大拇指,心道:“老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隨著他權位的提高,當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指向道邊預先設下的宴席,與令狐樂說道,“大王,軍中沒有什么好酒好菜,我簡單的備下了這么一席酒宴,請大王入席,權當為大王接風洗塵。”
令狐樂早就瞧見那酒席了,他扭臉看了看道上川流不息正在行軍的部隊,遲疑了下,說道:“將士們浴血疆場,略陽雖下,傷亡頗有,而為急著趕來助征西攻取冀縣,孤還沒有犒勞將士,……當著將士們的面,我等此時飲宴的話,孤以為,是不是不太合宜?”
曹斐贊不絕口,說道:“大王愛兵如子,古之明君、名帥,也最多就是這樣了!”
莘邇從善如流,說道:“那就按大王所說,咱們先回營中。”
請令狐樂上了馬,莘邇自己也上馬。
令狐樂坐騎稍前,莘邇坐騎稍后,兩人基本上算是并騎而行。
曹斐、麴爽等落在后頭。
上到道上,邊往前行,莘邇說道:“我已經命令隨軍的乙兵為大王所部筑好了軍營,就在我的軍營的邊上,過了渭水,到了城外,大王所部只管入營即可。”
令狐樂說道:“辛苦將軍了!”
時當下午,風頗清涼,馳馬於野間道上,遠近的草木香味,以及河水的腥味,撲鼻而來,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場景,雄壯的步騎行軍隊伍卻給這場景添加上了森然的殺氣。
又若近處細觀,盡管都是臉帶笑意,看如和氣春風,聞其對話,亦皆客氣禮敬,可那莘邇也好,令狐樂也罷,在對方看不到的時候,各自的眼神中卻時有不明寓意的眼神閃動,更是給這場景且添上了曖昧、含混的微妙氣氛。
莘邇再顧令狐樂,說道:“大王,有句話,我一直想對大王說,但一直沒有對大王說,值此大王初次引軍親征,即捷報連連,大展定西國威,全軍將士振奮的機會,我的這句話想給大王說上一說,……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令狐樂說道:“將軍有什么話說?盡管請說!”
莘邇說道:“我想給大王說的這句話很簡單,一句而已。”
“哪一句?”
“就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大王,或者換言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及天下。”
令狐樂神色微動,說道:“達則兼濟天下?”
“自唐室南遷以今,六夷相繼亂華,我華夏北國為胡虜侵略已久,可謂是早已膻腥遍地!大王,如今攻克略陽也好,來日咱們打下冀縣也好,便是把略陽、天水兩郡盡數收復,與這廣大的北地相比,也只是很小的一塊范圍。”
令狐樂說道:“不錯。”
“故是,我之愚見,於今之際,大王威名越高,就越應當以天下為重,越應當以驅除胡虜為業!可千萬不能因此就沾沾自喜,自得自滿!古人云,任重道遠,此是之也。”
令狐樂沒有想到,莘邇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他喃喃自語:“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及天下。”問莘邇,說道,“將軍,孤沒有記錯的話,這話是出自《孟子》吧?”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