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莘邇提出的這兩個不利之處,就在剛才帳中諸吏討論的時候,反對進攻洛陽的那些吏員,已經有人將此兩點提出來了。郗邁是贊同繼續北上,趁勝再攻洛陽的,適才他未發言,這時退到本榻坐下,揮了下衣袖,閑散笑道:“征西號稱虎膽能戰,於今觀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過爾爾。”
桓蒙問道:“卿此話何意?”
“明公,要不要再打洛陽?征西他是只見其一,未見其二。”
“哦?”
“再攻洛陽,對我軍確實有不利之處,但是這兩個不利之處都只是表面上的罷了。”
桓蒙又問一遍:“卿此話何意?”
郗邁意態瀟灑,撿起榻角羽扇,掩於胸前,說道;““誠如征西信中所言,慕容瞻所部實力猶存,可是容瞻部他為何實力猶存?”
“為何實力猶存?”
郗邁說道:“打宛縣的時候,明公沒有感受到么?”環顧帳中諸人,說道,“君等沒有感受到么?他是故意在保存實力!”
“故意保存實力?”
郗邁轉回視線,仍向桓蒙,說道:“慕容瞻,鮮卑之酋王,氐虜之降將,明顯對蒲茂并無忠心!明公,宛縣,他不肯堅守,則我如再打洛陽,那么他必定仍然是不會肯出盡全力阻攔我軍!至於第二點,蒲茂會派兵支援,這當然是肯定的,然而蒲茂現今是四面開戰,關中之地,他還有多少兵力可調?如今關中西有征西已克天水,復境中彌布百萬鮮卑等降胡,蒲茂他又敢調多少兵馬出關中,往援洛陽?”
“卿的意思是?”
“他就算是馳援洛陽,邁敢斷言,其所遣之兵,也不會太多;而如果不多,在目前我軍氣勢如虹,兼已得洛陽、滎陽諸地眾多士紳、豪杰之潛通,俱踴躍愿作明公內應的情況下,洛陽何難得之?并且明公……”
“并且如何?”
“并且我軍如打洛陽,洛陽北鄰冀州,冀州現是蒲洛孤、茍雄所部之后方,代北那邊氐虜與拓跋部的戰事,便有可能會因此而出現變化。……明公,這對我軍也是有利的一面。”
桓蒙撫須沉吟。
郗邁舉扇如劍,輕輕朝前一點,年輕的臉上充滿蓬勃的朝氣,說道:“退一步講,且先不論會不會出現僵持此一局面,即便真的出現僵持此局,對我軍固不利也,如邁方才所言,北之拓跋、關中諸多降胡、天水乃有征西勁旅,對蒲茂其實也是不利!明公,是以邁以為,千秋功業,就在眼前,今日如不趁勝北上,繼攻洛陽,愚者之取也!”
“天水有征西勁旅,你的意思是說……”
郗邁的意思很明顯,兩次提到莘邇,指的就是除掉“慕容瞻別有心思”、“關中諸多降胡”、“代北戰局可能生變”這三個有助於桓蒙進攻洛陽的優勢以外,還可以借用莘邇的隴軍牽制、威脅關中的秦軍,以進一步助桓蒙進取洛陽。
桓蒙、諸吏都理解郗邁的意思。
習山圖搔首,疑惑地說道:“可是征西已然來信,勸說明公不可再取洛陽,……明公、嘉賓,那么他會肯替明公在天水那邊吸引關中氐虜么?”
郗邁搖扇,笑而不語。
桓蒙忖思再三,也沒說話。
一番討論到入暮,沒有得出最終的結果,桓蒙未有作出決定。
諸吏辭去后,郗邁留了下來。
桓蒙親昵地召他近前,握住他的手,說道:“剛才習卿問,阿瓜會不會肯幫助我吸引關中氐虜時,我見卿笑而不言,卻是為何”
郗邁笑道:“明公,征西何如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