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非常安靜,每隔不遠有一盞燈籠,民壯們在城墻上來回巡視。自從一早博鋪烽火臺告警,然后符巡檢又倉皇的逃回來,這城里的氣氛就變得異常的緊張了。街道的黑影里不時有人在竊竊私語。
“海賊該不會已經退了吧?”有人在在屋檐下小聲的說話。
“各村都還沒消息來,難說。”
“這起海賊,過往都是撈一票就走。說不定這會船都走了。”
“要真走了,吳太爺還會叫人去求救么。”有人神秘兮兮的說,“今下午,主薄吳老爺去后所討救兵了。”
(后所,即海南的內附衛五千戶屬下的后所屯,在臨高縣,有屯所二處。)
“海賊勢這么大?”一個黑瘦的漢子惴惴不安,這是個射耕人(注:射耕人,本福建人,射地而耕也。子孫盡閩音),在臨高開荒種地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一點家業,去年在家鄉剛討了老婆帶來。這會他老婆正緊緊的抱著一只豬娃子,身邊兩個大竹籠里,雞鴨臭屎味道熏人,她卻毫不在意。
“不是大,是很大。”一個小商販模樣的人大約見過些市面,繪聲繪色的說著,“這幾年兩廣的洋面上就沒太平過,什么揚二了,劉香了,官軍都奈何不了他們,俞大帥剿了不知道多少次,敗多勝少,聽說朝廷正商量著要招安呢。”
“招安了就太平了吧。”有人說。
“太平,我看未必。”小商販憤憤道,“那揚二招安過一次,結果還是禍害老百姓,這二年每次過海我都懸著心,蠶村都的符三就是過海的時候被殺的,連個尸首都沒了……”
“這起子海賊,不會攻打縣城吧?”
“圍攻縣城還是三十年前提南村鬧黎變的時候了,我爺爺還給征了當了民壯守城。那群黎人,都和瘋了一樣,人山人海的攻城,后來馬矢又來一次,雖然沒攻城,可城門也沒敢開。”(注:提南村黎民暴動是在萬歷二十五年,定安黎人馬矢暴動是在萬歷二十七年)
“這次應該也能平安無事的過去吧。”
正說著話,典史老爺帶著幾個人正從街上走過,見這群人說得熱鬧,不由得大聲呵斥:“蠻子們都胡說什么,再胡謅看本官不治你個擾亂人心之罪!”
(注:明代海南的城里人叫農村人蠻子,農村人則呼城里人為赤父。當然都是罵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