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蔣鎖興高采烈的扶住她的胳膊讓青霞站起身來。牲口棚里其他躲進來避難的百姓們也一個個的坐得坐站得站,有人也想去外面看看情況,但是不敢出去,見有人愿意出去,都眼巴巴的看著。
青霞走到外面,院子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后院的門緊閉著。通往前院的門也緊閉著。她在一口水缸里用手舀了些水稍稍擦洗了下,感覺人清爽多了。見水缸里的影子才猛然醒悟還穿著箭袖衣――萬一髡賊懷疑她是鄉勇教師就麻煩了。她趕緊扯掉自己頭上包得帕子,但是衣服卻沒得換――替換的衣服行李都留在羅家祠堂里。
再查看自己身上,有些暗色的污點,大約是昨天濺上的血漬。但是在黑青色的料子上幾乎看不出來。她想了想,關照蔣鎖把武器找個地方先藏起來。
“這里有件‘一兜圓’。”蔣鎖從草叢里拿出一件破爛的類似斗篷的衣服,“師姐你穿箭袖太扎眼了!拿這個罩一罩就好了。”
“好。”她穿上“一兜圓”,又在臉上手上擦抹了些鍋灰煙末。
這時候只聽見外面傳來鑼聲:“戒嚴解除!平安無事!”的呼叫聲從遠到近的傳來。
“師弟,你在這里看著江娘,我出去打聽下消息,再看看能不能給江娘尋一個看紅傷的大夫。我們隨身的金瘡藥給她上了么?”
“上了,只是這一刀忒狠,腿上差不多就是一個對穿。不知道傷到筋骨沒有。”蔣鎖擔憂道。
若是傷到筋骨,就不能再賣藝了。只能由班子里照顧了。這樣成很大的累贅。
“就算傷到了,我們也得養著她!”青霞斬釘截鐵的說道,江娘身世極其可憐,她十九歲就死了丈夫,既沒有子女,娘家婆家的人也早就去世了。十多年來一直是隨班賣藝。早就視班為家了,班子里的人等于就是她的親人了。
外面的鑼聲又在敲打,這次呼喊的是叫各家的家主速速去打谷場上集中,澳洲人有重要的事情“開會”,每家必須去一個人,不許推脫,更不許冒名頂替,否則“格殺勿論”。一時間院子里開了鍋,許多人都在擔心,不知道髡賊要眾家家主集會有什么企圖。但是又不敢不去。
青霞卻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們是外路人,沒人會注意他們。正好乘機去鎮里各處看看情況。當下關照蔣鎖照顧好江娘,自己開了后門出去。
外面的冷巷里空蕩蕩的,沒有人經過,但是街道上的人卻漸漸多了起來。她低著頭,盡量沿著荒街冷巷走。
要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羅宅。自己的父親陷在里面了。無論如何也得先去看看再說。同時他還想知道羅老爺是不是真得死了。不知道為什么,她對這個男人始終放不下。
過去占地廣大建筑森然的羅家大宅,已經變得四處冒火生煙的廢墟。氣勢巍峨的大門已經化作一片瓦礫,高厚如同城墻的院墻倒塌了許多處。到處是碎磚瓦、燒焦的木頭、破碎的兵器。有些尸體還沒有搬走,一具具的排列在大門前的空地上,上面蓋著草席。從露出來的腿腳和頭發看上去都是鄉勇和家丁的尸體,也有些是穿著綾羅綢緞的女子,大約是羅家的女眷和丫鬟。青霞心中難過,暗暗念誦了幾句佛號。
二百多個大約是被俘的鄉勇之類的人物,正在髡賊的監視下在瓦礫上清理。不時的,還從里面抬出一個個箱子和木桶。不管是箱子還是木桶,都是青霞從來沒見過的樣式。間或也有人把里面的家具、布匹和草袋裝得大米搬運出來,堆積在一片四面設有拒馬的空地上。還有人專門在旁記錄點數。
門前的空地上,樹著一座門框形狀的架子,掛著一排死人――足足有二三十個。她默念阿彌陀佛,慢慢的湊近了看,被絞死的人大多是她沒見過的。有老有少,從模樣和衣著看,應該是本鎮的紳士大戶,大約是團練公所的委員執事之類的人物。也有幾個身材精悍健壯的,一看就是練武的,不是鄉勇教師就是練目、家丁頭子之類。
她很快就發現了羅天球,被掛在架子上的。發髻散開了,雙眼圓睜,一種不服不愿的神情還浮現在臉上。羅天球大約被抓的時候還在拼殺,衣服上沾染著血跡。青霞看得難過,但是不敢哭泣,見髡賊們都在看守俘虜打掃戰場,搬運貨物,沒有人注意這里,她雙手合十跪下,默頌了幾句佛號,隨后飛快的站起身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