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洞天承認,這番推論還算不壞,不過對他們卻毫無用處。推理是建筑在掌握豐富資料的基礎上的。他們對杭州的當地的各種人物完全處于一無所知的狀態,符合趙引弓推論的人可能有幾百也可能有幾千。儒生給自己取字取號如同吃白菜一樣,一個人可能有三四個甚至十幾個,誰知道這個“龍眠愚者”是誰。
許可忽然說道:“會不會是剛才過去的張岱的?”
從趙引弓推斷的個人情況來看,張岱倒是頗為符合。但是趙引弓否定了他的猜測。他讀過《陶庵夢憶》,記得張岱的字是“宗子”,號是陶庵、天孫、蝶庵居士等等,就是沒有龍眠愚者。
“我們回去找本《縉紳》看看。”趙引弓感慨道,“我們對大明的基本狀況了解太少了。浮光掠影罷了。”
周洞天冷笑一聲:“了解這么多也沒什么意思,反正大炮把地一洗就全干凈了,管那么多花花炮炮做什么?”
幾個人在露臺上繼續觀望了一陣,新鮮勁頭過去了,這才回到船艙內。梅林已經不那么拘謹了,正和媚顏兒大談“三天竺”的佛教造像――這大約是他多年前在學校里念書的時候選修課上聽來的一點皮毛。媚顏兒不但聽得仔細,是不是還能對上幾句。趙引弓暗暗稱奇:本時空的高級妓女果然有點小水平。難怪在培訓班的課程上于鄂水說過:大明的有錢人光顧行院,主要是過“社交生活”。
時近正午,眉娘已經帶著丫鬟端了托盤進來,一面鋪設席面,一面問貴客喝什么酒?
“我這里有難得的好酒,還是托人才弄到的。幾位老爺要不要嘗一嘗?”
趙引弓看到桌面上已經鋪設了四個精致的押桌碟子,當下笑道:“哦?有什么好酒這么稀罕?在這江南首善之地也如此難羅致?”
“是從廣里來得,據說是洋人釀得好酒呢。”眉娘道,“不說那酒的好處,就是裝酒的瓶子也價值連城!如今不是當道的大佬還能弄不大到呢……”
話說到這里,趙引弓已然明白,定然是郭逸釀的“私酒”了。想不到這西子湖上的妓家居然能弄到國士無雙!這酒便是在廣州也難搞得很――郭逸原本就是搞“饑餓銷售”,走得是高檔禮品路線,產量很小。去年廣州站的酒坊被摧毀之后,現在剛剛恢復起來,產量更低了。
他當下說:“國士無雙性子太烈,如今天氣熱,還是用些清淡的紹酒好了。”
眉娘笑道:“好,奴家這里還有一翁上好的蘭陵酒,是十年的陳釀,這就開了給老爺用。”又謙虛船上廚房簡陋,沒有好吃的東西款客,應酬得八面玲瓏。
八樣精致的下酒冷碟搬上桌,四葷四素。雪白的江米蓮藕、鮮紅的金華火腿、黃澄澄的雞松、紅彤彤的西瓜糕……看上去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