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和荷蘭人進入戒備狀態的時候,一艘南中國海常見的雙桅廣船正在緩緩進入圍頭灣。船況極好,船板上的桐油涂抹的閃閃發亮,二面船帆的帆桁、帆布也是完整如新。透著一種干凈利落的模樣。
船上的水手們,穿著統一的靛藍布的服裝,這是大波航運的水手制服,船尾,正飄著一面大波航運的公司旗:三道波浪水紋,上綴啟明星。
船的吃水很重,顯然滿載著貨物,在這不甚平靜的沿海地區,如此一艘貨船會引來許多人的窺覬,但是甲板上幾門大炮黑洞洞的炮口足以打消許多人的妄想,兩舷還懸掛著防跳幫的大幅漁網。
不過這時候,船上的大炮都覆蓋著炮衣――表明它的目的是和平的。船只進入港灣之后,在海灣的水深處下錨,幾艘鄭家的小艇很快的靠了上去。一個小頭目登上了大波航運文昌號的甲板。
在簡單的和甲板上的人交談幾句之后,他趕緊又從船舷邊的繩梯上爬了下去。小艇急匆匆的調轉船頭,安平城劃去。
半個時辰之后,林佰光已經坐到了鄭芝龍私宅的孝思堂上。
俊俏的僮仆已經送上了新茶,林佰光不用喝,光聞香氣就知道,這是上好的大紅袍――當初他在縣辦的時候,有位領導很嗜好茶,他曾經到武夷山去買過。
去見鄭芝龍當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是林佰光等人都認為遭遇到人身危險的可能性很小:雙方并沒有進入敵對狀態,其次,以元老院現在的實力,任何勢力都要為發動敵對行動而掂量掂量后果。
正在和劉香對峙的鄭芝龍是絕對不會傻事的。
鄭芝龍肯拿出大紅袍來待客,自己此行的把握就多了幾分。
出來見客的卻不是鄭芝龍,而是他的兄弟鄭鴻逵。
南中國海,或者說整個東亞海域的兩大海上強權的代表就這樣見面了。歷史的車輪有沒有向前又滾動一圈不得而知,但是兩人之間都抱著對對方的強烈的好奇心。
林佰光發覺對方是一個年輕人――年輕的簡直不像話,鄭鴻逵比鄭芝龍還要年輕幾歲,元老院本身就是一個年輕人的團體,但是在大明,稍有地位的人幾乎全是中年以上。
鄭鴻逵大量著這位澳洲人的使者――他已經久仰大名了:雖說鄭家兄弟幾個從受招安開始,幾乎無一日不在驚濤駭浪中苦苦支撐,幾乎無心他顧。但是以奇巧淫技著稱的各種澳洲貨也源源不斷的流入他們手中,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手從默默無聞,盤踞一隅的小集團,一躍為控制珠江口,霸占了大半個廣東洋面的海上一霸。己方的最大對手劉香離開珠江口北上,固然有爭奪對日貿易的考慮,忌憚澳洲人日益膨脹的實力顯然也是一個原因。
眼前的這個男人,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直綴,腳下千層底呢鞋,乍一看就是本地殷實商人的模樣,只是皮膚黝黑,身材精干。
既然對方現在主動上門拜訪自己這個“地主”,鄭家也得以禮相待,這是大哥定下的調子――鄭芝龍不想平白無故的給自己招惹一個新對手出來。
鄭鴻逵待他放下茶碗,這才開口問道:“先生大駕光臨此地,不知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