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為令人擔憂的是,鄭家借著官勢,公然盤踞中左所,募養私兵,強征報水……已經漸漸壯大成一支極為龐大的力量。這力量,僅憑福建巡撫已經漸漸駕馭不住了。遼東軍情緊急,朝議調鄭家水師北上增援,每次都被鄭芝龍借故推脫。
自己不比熊文燦,和鄭芝龍有“恩情”,有私交――萬一自己一個舉措不當,鄭芝龍公然反水,以福建本地的力量根本壓制不下去,勢必造成整個東南沿海糜爛。如今的大明不比皇上剛即位的時候,正所謂四處走火,八方冒煙,自己再在福建鬧這么一出,多半人頭不保。
如今鄭芝龍竟然被人所敗,連性命都丟了。鄒維璉驚訝之余,不由得暗自感到輕松――鄭芝龍一死,鄭家群龍無首,勢必四分五裂,到時候自己再施展手腕,不難將他們分而治之。
憂得是,來犯得髡賊竟然有如此的力量,將鄭家的老巢來了個犁穴掃庭,未來的海上必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粗安不多的洋面上勢必重新陷入紛亂之中。萬一這股海寇再進犯沿海各地,又是海防上的大患。
海上亂一點,商船漁船被劫被殺,他并不太放在心上,但是要是海寇頻頻登岸殺掠,本地的縉紳勢必受害,一旦驚動了京師的閩籍官員,自己的日子就不大好過了。
正在彷徨間,仆人又送來了南安、晉江二縣送來得塘報。鄒維璉一一打開:
南安塘報:……髡賊晝夜攻城,當髡兵近城門登城壁之時,忽于煙霧中望見觀音像,菩薩展袖,俄而大雨傾盆,逆敵之火箭炮彈連珠槍,無一能響,賊懼,乃退。
晉江塘報:……廿日,髡賊數萬犯廈門,游擊將軍鄭芝龍力戰卻之,不幸中彈而亡,賊遂陷城。以苦戰故,大肆屠戮,軍民無孑遺者。……髡賊成群分頭擄掠,犯晉江,民無以御,縣中士紳出重金千余募死士百人,夜襲髡人大營,各持白刃,賊出不意,大驚。髡賊佛朗機銃雖犀利,乃胥以凈桶應之,髡賊火銃皆裂。城中擊賊斬首無慮百十人,賊眾哭嚎棄槍炮抬尸而遁。
一派胡言。鄒維璉心想。他自己曾經當過本省延平海巡道,對福建的海防十分熟悉。州縣、衛所塘報的伎倆如何不知。他估計這南安、晉江兩縣,髡賊就是在附近露了下臉而已,根本沒什么“大戰”、“死戰”,不過,晉江的戰報說鄭芝龍已經戰死,似乎也印證了鄭芝鳳所言。
不過,起碼南安、晉江兩縣并未失守,看塘報所言,髡賊登岸大掠之后也已經退走,這么說來,失陷州縣這個大大的罪名可以免去了,至于中左所城,大可再報一個捷,來掩飾下此次慘敗――至于鄭芝龍之死,固然震動沿海洋面,放到官場上不過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而已,這些年總兵、副將、參將陣亡的都已經不甚稀罕了。
想到這里,鄒維璉對如何應對心中已經有了譜。他叫來幕僚,讓他們先寫幾封信給鄭芝龍等人,要他們立刻“彈壓部伍,收容流亡,分屯各地以待后命。”
接著又寫信給晉江、南安兩縣的縣令,命他們關閉城門,在城下暫設營地,收容難民和潰軍。
命幕僚寫一篇聲情并茂,沉痛之至的祭鄭芝龍的誄文,預備著用。
隨后他傳來中軍,命令他從撫標中營挑選若干本地出身的精細軍士,悄悄前往各處打探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