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風光一時的茉莉軒書院漸漸又沉寂下去,原本書聲瑯瑯的學齋里變得空空蕩蕩,每日只有幾個人來讀書聽講――過去他只要到茉莉軒講學,不但在書院內就讀的秀才、童生們必到,就是沒有入書院念書的讀書人、縉紳們也會紛至沓來,將講堂坐得滿滿得。
這些盛況現在已經不復存在。茉莉軒書院的魅力在最近一年內尤其褪色,多數學子紛紛退學,少數雖然還在堅持,卻流露出躁動的神情來。劉進士的每次講學,來旁聽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地方上的縉紳和他們的子弟更是很少露面,有的雖然經常來,不過是為了和他打打招呼說說話,對講學的內容并沒有多少興趣。
劉大霖心中十分著急――他倒不是因為自己的號召力不如往常而著急,而是覺得臨高這里的“圣人之學”整體又進入了衰敗。
這種衰敗,不是過去因為經濟困難的衰敗,那會雖然因為縣里發不出錢米,秀才們只能苦捱度日,童生更是凄慘不堪,但是大家的“好學之心”還是有得。劉大霖不止一次聽王賜說過縣內某某童生白天下田,勞作休息的時候讀書;某某秀才邊放牛砍柴邊讀書的……這類勵志讀書的故事。當初茉莉軒書院恢復之后的盛況就說明了廣大本地學子好學熱情。
現在,這種好學的精神卻完全沒有了,一干讀書人宛如變了一個人似得,一個個都急迫的要做事要賺錢,起房子,討老婆,買各式各樣的“澳洲貨”,把圣人之學拋在腦后,平日里談論得都是“澳洲學問”。
但是他實在怪不得澳洲人,不但這茉莉軒書院是澳洲人修復的,連學子們用得桌椅板凳。文房四寶連帶著一座不小的藏書樓的幾百部經史子集都來自澳洲人的“捐助”。
便是學子們在這里念書每月領取的津貼,也全出自澳洲人創辦的“基金”。
這件事上,澳洲人堪稱問心無愧――他們不但沒有任何打壓儒學的行為,反而提供了比從前更優越的學習環境,讓原本許多饑寒交迫的學子能夠衣食無憂的專心念書,提供大量免費借閱的書籍更是從前本地學子們想也不敢想的“豪奢之舉”。
然而學子們卻在不斷的流失,拋棄“圣人正道”的學問,跑去澳洲人那里做事當差。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劉大霖考慮了很久。他意識到,說到底這不過是人性的“趨利”使然。說到底儒生也是人,也逃不過“人欲”二字。自古以來士子們學而優則仕,絕大多數人表面說得是為國為民,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
臨高的讀書人,在學而優則仕這條道路上一直走得坎坎坷坷,在劉大霖看來,這條道路在臨高幾乎是走不通的――不但在臨高走不通,整個瓊州府能走上這條道路的人也屈指可數。
然而,這總歸是讀書人的一條“鯉魚跳龍門”的出路,即使混不上舉人進士,弄個秀才的功名,免去二石糧,在鄉里也算是個衣冠人物了……就這樣總算也能讓人們咬緊牙關堅持著鍥而不舍的走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