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所挑的這座小城名喚作曲城,因穿城而過的一條淺江至少有百八十個彎,蜿蜒程度堪比迷宮,于是,雖江名不叫做曲江,城卻定為曲城,倒也沒有辜負上天造物的一番美意。
曲城汽車站與其城市規模成正比,又小又破,幾輛斑駁陳舊的中巴車稀稀拉拉地停在空地上,連個清晰點的指示牌都沒有,只有糊了一層厚灰的車窗玻璃上貼著顫顫巍巍的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起點與終點。
菩提子一手捧著烤紅薯,一手拿著沾滿了辣椒醬的炸豆腐串,被陽牧青一只手拎著衣服領子,倒拖著往其中一輛車的方向走。
他的雙腳似乎已與水泥地血脈相通,每挪動一步,便是一道深深的劃痕,幾乎可以聽見水泥地的呻吟。
“我不坐車,不坐車,不坐車……”
他的嘴也沒閑著,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這兩個字。
“閉嘴。”
陽牧青從來不覺得自己脾氣好,尤其是單獨面對菩提子的時候。
曲城至元冥山莊,來回七天,是建立在不停轉車的基礎上的,因為這兩個地方都窮奇偏遠,別的交通工具一概不能抵達,“轉車”還包括拖拉機和牛車及11路若干。
如果真由著菩提子的小性子不坐車,估計半個月都還在去的路上。
“你知道的,我只要一坐車,就頭暈目眩胸悶氣喘胃痛想吐手軟腳抽筋……你……你是想謀殺親師嗎?”
菩提子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面孔,配上抽抽噎噎的語氣,活像一個被虐待的小媳婦,幾乎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馬上便惹得那些閑得無聊的司機跑過來看熱鬧。
“不錯。”
陽牧青供認不諱,當四周探尋的目光刺過來時,他最后一點耐心幾乎都要被磨光了。
菩提子用眼角掃過陽牧青的臉,判斷了一會兒他的神情,知道他動了真格,怕他真丟下自己不管,然后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指望混進元冥山莊了,權衡了一下輕重后,打掉了他的手,站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從兜里掏出一個醫用口罩戴上,認命地跟著了他的身后。
他現在正指望著陽牧青“叛變”元蘇呢,現在他可是尊不能真正得罪的大佛。
“哎,你說我們好歹那么多年交情,都不肯好好陪陪師傅我游山玩水,真是很令人傷心呢。”
“我有工作。”
陽牧青見他乖乖跟上車,不再是之前那副死皮賴臉的模樣,臉上的陰云散去了一些,只是眉眼之間仍然有些郁郁,應該說,從踏出問靈所的那一刻起,他的眉目之間就沒有舒展過。
“我也可以付你工資啊!”
菩提子土財主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法器袋,里面值錢的小玩意兒一件接一件,不說價值連城,在一線城市買個幾套房子還是綽綽有余。
“你的錢不掙。”
陽牧青絲毫不為所動,倒不是他視金錢為糞土,而是據他對菩提子的了解,拿他一分錢,非得干滿十塊錢的事才行,拿得越多,就干得越多,最后不賠進去半條命不得收官。
倒不是他有多小氣,只是他那就沒什么好差事,不是嚇死人不償命,就是無聊死人不判刑。
“你就是被那壞女人灌了迷魂湯了,我回頭一定要查一查她的底細,看到底是巫師家族出身還是狐貍精化的,怎么就把你給迷得五迷三道的,都要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菩提子此時望向自己親親大徒弟的眼神,完美地表達了“恨鐵不成鋼”“扶不起的阿斗”“挽救失足少年”等復雜含義。
不知道東南西北的是你這個路癡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