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往上,出現在視線里的是男人修長的腿,直垂到膝蓋的黑色長風衣,半長落至衣領處還帶著微微卷翹的淡金色長發,以及一張一眼看上去便讓人聯想到音樂家、畫家這類富有豐富藝術氣息身份的臉。
“深夜不請自來,真是一位失禮的客人啊。”
男人淡灰色的眼睛看著他,唇角微笑的弧度仿佛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標準,語氣也很優雅,偏偏讓韓山一陣毛骨悚然。
他從容抬起手中的黑傘,一滴淡紅色的水珠沿著傘面抖落,恰巧落在韓山顫抖的睫毛上。伴隨著機括輕微的轉動,黑洞洞的槍口出現在傘尖。
然后,抵上了韓山的額頭。
“——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嗬……嗬……你……”韓山很想求饒,很想爬起來逃跑,但混沌的大腦卻不聽使喚,前所未有的恐懼讓他的思維都慢了幾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只從喉嚨里發出了含糊的幾個音。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想死!
韓山這副狼狽滑稽又可憐的樣子似乎讓男人覺得有趣,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尤其落在他滿身酒氣皺皺巴巴的衣服與額頭上的傷口上,變為一片了然。
收回目光,男人隨意用傘尖在他額頭傷口處戳了戳,如詩人般嘆道:“這世上的庸人似乎總是如此,擁有生命時揮霍無度,要失去時才如此渴求珍惜?”
“饒……饒了我……”被嚇到說不出話來的韓山終于斷斷續續說出了一段完整的句子,“求、求你……”
“……嗯?”
男人頓住動作,認真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好歹也是來到這里之后遇見的第一位活人,就這樣簡單粗暴地殺掉,似乎不太符合我一直以來的美學。”
他思索三秒,有了主意:
“命運的意外讓你今晚來到這里,那么,不如讓命運來決定你的生死。”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
男人的手不知何時從左手口袋中掏出了一枚硬幣,“啪”地一聲將之彈上半空。
“正面是生,反面是死。”
硬幣在半空中翻滾著,迅速向下墜落。
一只手穩穩將之接住。
韓山努力伸直脖子瞪大了眼睛去看,但由于高度的差距,始終只能看到男人的手背。
他整顆心都吊了起來,砰砰砰砰亂跳。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握在傘柄上的手捏緊:“啊,真是抱歉了……”
他的態度顯然說明了結果。
“不——”韓山的臉瞬間變白,感覺到杵在腦門上的槍口,簡直要嚇得昏過去。
“砰!”
但下一秒,額頭上的力道消失了。
他沒有死???
韓山錯愕地抬起頭來。
剛剛用嘴模擬了一聲槍響的男人若無其事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弧度標準的笑容:“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幸運的客人。命運這一次終于眷顧了你。”
“——那么,恕不遠送。”
男人的尾音被淹沒在越來越大的風雨聲中,韓山整個人已經被死里逃生的狂喜所淹沒。
被放開的瞬間,他幾乎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從地面上一躍而起,這具本已昏沉無力的身體仿佛突然之間涌出了無窮的力量,支撐著他猛然躥出了旅館的大門,頭也不回地向外奔去!
狂風暴雨之中,他跑得像是被猛虎追逐的野兔一樣慌不擇路,直到那股突然涌出的力量逐漸從身體中退去,強烈的疲憊感這才席卷了他全身。
這個在今晚飽經折磨的家伙,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干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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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昏黃的燈光幽幽照耀,望著那道大雨之中越來越模糊的背影,男人輕嘆一聲。
“不出意料地好騙啊。”
“……真是令人毫無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