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容首長與同僚會餐的地方在西城,離井子門只有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
當然,前提是……不堵車。
晚高峰時間,四環內大道上有不堵車的地兒嗎?
在老百姓看來,首都的京城飯店、釣魚臺國賓館這些耳熟能詳的地方,就是最高等級的酒店了。
還有四九城內某些命名為“飯莊”、“旅館”、“招待所”的地方。外觀古樸典雅,講究低調舒適,平時只接待來京述職、參加國議會的各地要員——如果沒有相關證件、沒有飯店經理人引入,或沒有接待負責人帶領,想也別想混進去,就連旅游的想去門口參觀拍照,也會連大門五米之內都接近不了。
除卻這些地方,還有些地位超然的膳食坊,隱蔽在京城的老胡同子、老斜街里。不做宣傳,不玩炒作,卻大名鼎鼎,家喻戶曉;平時接待要客,也對外開放,但沒有門路很難訂到餐位。
樓家晚宴就是其中之最,位于西城句兒胡同,遠離鬧市,倒是離總參樓挺近的。
四合院沒有招牌,沒有任何飯莊相關標識,一進門就是個四進院,靜謐優美,曲徑通幽,有專門載客人進胡同的黃包車。
輝騰停得稍遠了些,容修走進胡同時,抬眼往南邊望,還有挺長一段路要走。
好在老爺子提前打了電話,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散步到飯莊門口,時間恰好趕得及,接了老爹就走,人就不進去了。
容修這么想著,正閑庭信步看風景,便見迎面過來一洋車兒,古典中帶了點現代風格,上頭有“樓”字標識。
容修愣在原地,一身高定襯衫、休閑仔褲,金邊眼鏡細鏈蕩在臉側。
胡同清幽,仿若隔世,讓他看上去像過去舊時那種年輕的學者、華僑。
也讓他瞬間產生了一種穿越時空之感。
那拉洋車的小哥眼力極好,近了就停在容修眼前,只問他,是不是容先生。容修點頭應“是”。小哥就說,是東家讓來接他的,請他上車,又笑說,天色漸黑,胡同彩燈不亮,道兒不好走。
容修聞言就有點怔,上下打量著這人小身板兒,本想婉拒的,想著自己這么大個兒,窩在小黃包車里,讓一二十來歲小伙子拉著跑,實在是難為人家。
況且,自己從小在京城長大,又不是來旅游嘗鮮兒的,也不是小孩,非要鬧著體驗一把傳統胡同特色。
容修站在那沒動,打算和小哥打個商量,不如由小哥帶路,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同行,散著步就隨他回樓家飯莊了,做個樣子就罷了,既不瞎了東家好意,也不叫小哥工作為難。
不過,沒等容修組織好語言,小哥眼光澤亮,仰頭盯了容修好一會,要笑不笑的,像是認出了他,嘴上卻不明說,反而指了指小褂兒上兜里的手機,嘻嘻笑道:“容哥,您請吶!”
這調皮的一聲“容哥”,霎時間就打破了那種穿越時空的氛圍。
穿著小馬褂,拉著小洋車,揣著一Pro手機,這畫面簡直逗比得沒法看。
顯然這小孩認出了自己,容修嘆了口氣,也不耽擱,邁上小黃包車,長腿長身,在車上一坐,還真有點舊時少爺的派頭。
“坐穩了您,”小哥拉車直奔樓家大院,從胡同口往里,轉彎時,長聲吆喝了一句:“南去!”
容修呆了下,窩在小車里,左右一看,周遭不見一個路人。
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回應。
他想了想,說道:“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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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樓家祖上是宮里御廚,給皇帝做飯的。
民國時期,樓家組建了戲班子,當家的被尊稱樓三爺,幼時和名師學青衣,后又學花旦,梨園一唱即紅,博得了“樓一句”的雅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