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打量兄長的倉促神色:“商董呢?”
“什么商董,叫嫂子。”參朗坐在容修對面,在容修面前,哪里還有平日里大總裁的干練模樣。
容修不理他,漫不經心問:“一大早就讓我過來,只是為了吃午飯?”
參朗笑容明朗,比剛才進門時氣息平緩了些,“當然,家人一起午飯很重要。”
“別搞那些妖蛾子,有話直接說,”對方打出親情牌,容修不買賬,作勢要起身,“沒事我走了,下午再來。”
“別!有事!”參朗眸中顏色深沉了些,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放茶幾上推倒容修眼前。
“什么?”容修問。
“你看看這個劇本。”參朗說,“先別問,只管看,看不完就看看人物小傳和梗概。”
容修不悅地捏太陽穴:“你覺得,我還會有時間跟你們一起拍電影?”
參朗沉了沉臉:“聽不懂哥的話嗎,說了別問,先看。”
容修眼中多了幾分端詳,隱隱覺出異常:“怎么了?”
這么問著,他拿起茶幾上文件袋,將劇本拿出來。
《生而為人真是對不起》
這個名字讓容修不由得輕輕皺了眉。
他翻開封頁,看了兩眼正文,眉頭越皺越緊,然后直接去看故事梗概。
電影主人公名叫“盛夏”,是一個男同性戀,時間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開篇第一場:仲夏夜的街頭,三十二歲的盛夏耳鳴了,暈眩中他搖搖晃晃,有一瞬間的不清醒,他眼前發花,看到周圍人群在指指點點,人們都表情猙獰,但盛夏聽不到他們在罵什么。
眾人指責中,盛夏在驚慌中笑了出來,他逃離了人群,心里還是有陽光的,他想,我得去上班了,然后逃到小胡同。這時候,身后追來一群痞子,笑嘻嘻地對他動手動腳,他掙扎哭喊,卻被人打倒在地。鈍重物體砸在頭上,失去意識之前,眼前出現了跑馬燈,他回憶了很多——
這是倒敘。容修心想,然后他去看梗概。
故事講述身為男同性戀,主人公“盛夏”追逐愛情、渴望真愛而悲傷坎坷的短暫一生。
他一生經歷了五次愛情,對方分別是:高中學長,業務員,老板,教師,鴨頭。
盛夏在中學時期知道了自己的取向。他是一名高材生,非常優秀的那一種,積極向上,樂觀陽光,幫助同學。直到他迷戀上了學長,兩人情投意合,他把第一次給了對方。后來,這事兒被同學發現,性取向再不是秘密,他遭受了同學們的謾罵、嘲諷、排擠,但他卻沒有自卑屈服——
人如其名,他像一顆太陽,依然熱愛生活,陽光開朗,堅持喜歡著學長,而那位學長卻堅決與他劃清了界限,盛夏也因繼父的猥-褻而離家出走。從此,他的感情生涯開始跌宕起伏。
盡管如此,他還是真實地面對了自己,也真實地面對別人,和這座城市的男孩子們沒什么不同,他每天奔波于打工地點,努力地生活著——他想,他是一個同性戀,即使是一個男孩子,也喜歡著男孩子,他只是想遇見一個跟他一樣的人,然后兩個人一起努力生活,一起面對未來。
就這樣,每喜歡上一個人,都會真心的、用心的去喜歡,心中充滿了希望,付出自己的所有,他很陽光地去愛,但是每一個人最后都離開了他,他的生活工作也越來越糟。
八十年代,同性戀以“流-氓罪”、“雞-奸罪”教育。九十年代,同性戀依然是不能說的話題,即使那時候京城有了同志酒吧。而直到今天,仍然有一半的同性戀不愿意進行gj,因為他們怕法律麻煩和疾病。
盛夏這一生不停地追逐愛情,他遇見了給他希望的人,讓他看見更明亮的陽光,然后不停被傷害,給他黑暗和絕望——
直到小胡同里的第1幕。
結局好像……回到了影片開頭,盛夏三十二歲,被一群小混混猥褻、打死在小胡同里時,他仰躺在地上,睜大眼睛望著藍天,褲子被扒下,頭下一攤血,他的唇角卻帶著一絲笑容。
沒有人知道,男人的那抹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原句出于昭和時代初期的日本詩人:寺內壽太郎。太宰治把它用作《二十世紀旗手》的副標題。
容修腦子里全是這一句。
不論是原作詩人,還是太宰治,都和“自殺”相關,這并不是他喜歡的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