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落風,長髯老者在府城之下無聲無息的臨凡墜地。
看著熱鬧擁擠的城門,長髯老者遲疑了片刻之后,搖身一晃,錦袍變作葛衣短打,玉帶變作尋常布條一束,金冠化為一頂遮住顏面的斗笠,他擠入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朝城中走去。
守城門的士卒并未注意到他,但如果是誰在此時掀開他的斗笠,仔細驗看他的臉,就會發現,這位長髯老者的長相,與潁神廟中的金身神塑有幾分神似。
入城之后,他走的并不算快,街頭上左顧右盼,似乎要將人間的種種繁華忙碌盡收眼底。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再這樣親身步入俗世之中了。
這些庸俗卻又實在的味道,竟讓他產生了那么一絲絲喜歡。
如果真的要毀滅這些,還有點不舍呢。
嘆息了一聲,長髯老者徑奔城隍廟而去。
……
太守府里,此時是沸反盈天,近百人闖進了院子里,路通驚愕之余,連喝帶罵,卻根本沒有人理會他,幾個彪悍的婦女還上手撓了他一臉蘿卜絲。
路通鮮血淋漓的跑回后院,率領闔府的仆役和武士來阻攔,仍舊是被潮水一樣的百姓們打了回去。
路太守剛從女兒暴斃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就又遭遇了這個變故,他立刻猜到可能是誰走漏了風聲,百姓們沖撞太守府,怕是來尋覓丟失的嬰兒的。
他趕緊吩咐手下轉移那些嬰兒,但根本來不及了。
躁狂而憤怒的百姓們早就沖進了后院,撞開了藏納嬰兒的屋子大門。
兩個老媽子嚇得魂飛膽喪,想要跑路,卻被幾個怒不可遏的婦女揪住,劈頭蓋臉打成半死,啐了滿身的口水,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挺尸。
哭鬧的嬰兒們被自己的親爹親娘抱進懷里,漸漸有了笑臉……
路太守見勢不妙,嗟嘆一聲,想要從后門溜走,不料,早有百姓堵住,紛紛叫嚷道:“不許走!把事情說清楚!”
路通叫囂著:“老爺勿慌!小的殺出一條血路去!”
他帶著家奴往前沖,反被一堆磚頭、石塊砸破了頭,又被幾個壯漢用亂棍敲的屎尿齊流,狼狽不堪的退了回來,家奴們見風頭不對,早一哄而散。
吃虧的事情,誰肯出頭?
路太守還故作威嚴的喝道:“大膽!你們敢闖進太守府里鬧事,是要造反么?!造反,是要誅九族的!”
片刻的沉默,忽然有一個壯漢上前怒喝:“你少嚇唬我們!我們不怕!”
此人姓郭,排行老三,就是之前攪鬧城隍廟的那個漢子,走南闖北,最是性情彪悍的,他剛剛在后院找到了丟失的兒子,交給了婆娘以后,便帶頭橫沖直撞,在太守府里見人就打,如入無人之境的發泄怒氣。
“大家伙不要怕他,我們丟失的孩子在他府上找到了,他是禽獸,是狗官!”郭三罵道:“打狗官不是造反!”
“就是,我們打狗官,不造反!”
“狗官,給我們一個說法!”
“狗官,為什么要偷我們的孩子?!”
百姓心中的怒火,迅疾被郭三點燃。
郭三振臂發一聲喊:“打狗官啊!”
數十人便擁了上去,扯掉路太守的官帽,撕碎官袍,拖拖拉拉帶到院子當中,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路通忠心耿耿,撲上去要救出自家老爺,卻被郭三一磚頭砸暈,丟進了水缸里……
陳泰清和無垢道長就是在這個時候才進去太守府的,他們身后還跟著大批的官府武士。
都是平素里跟著陳泰清出生入死的江湖高人。
“都住手!我是郡丞陳泰清!”
百姓加上陳泰清帶來的武士,足足有二百余號人,把偌大的太守府前、中、后三院都站滿了,就連樹上、墻頭上、房頂上都趴了看熱鬧的人。
“是郡丞大人!”郭三喊了一聲:“都住手,先聽郡丞大人說話!”
陳泰清威望素來極高,百姓們看見是他,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郡丞大人,你老人家終于來了啊!”鼻青臉腫、鮮血淋漓的路通掙扎著從水缸里爬了出來,高喊道:“快管管這幫無法無天的刁民啊!他們闖進府里,打了路太守,是要造反啊!”
“去你娘的吧!”郭三又一磚頭砸了上去,路通再度昏厥。
“刁民!”路太守哆嗦著叫道:“陳泰清,還不把這些造反的刁民給本官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