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廠后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我把報銷單交給了梅清后,第二天上午穆經理就把我找了過去,他戴上了金邊眼鏡,把報銷單往我眼前一晃,問我:唐啊,你為什么報銷餐費啊?
我就把工廠不包吃的事情經過給他說了一遍,他翻了一下白眼,“奧”了一聲,過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拿起報銷單據往眼前湊了湊,可能是要看得更仔細一點吧。可是我記得上面我一共就寫了不到10個字:午飯費用(三個人),31元,1998年3月31日。我有沒有做什么手腳,這穆經理到底能看出什么呢?他看了半天,終于開口了:唐啊,你這報了31塊,太多了,有點不符合咱們工廠的規定奧。
我一聽是這事啊,連忙解釋說:穆經理,因為也不知道咱們廠的報銷標準,以為是實報實銷奧呢。您放心,下次我就知道了,會按照標準來的。本來我是想說,我進廠快三個月了,也沒有人告訴我這報銷標準到底是多少啊。我忽然一想,不能這樣說,那豈不是把責任都推到梅清身上去了,這種事情本來就該人事和財務告知員工才對啊,可是這樣萬一要是甩鍋給了梅清,就太不仗義了,梅清一直對我不錯,我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想到這里,便小聲的怯怯的說道:穆經理,如果不能報銷那么多,那您看能報銷多少,就先報給我吧。這是我墊的錢,其他的就算我請客吧,您看行不?
最后穆才林還是給我全部報銷了,不過他告訴我以后再帶工人出去,不要帶他們去下館子吃炒菜了,每人買份快餐就可以了。
靠,工人不是人嗎?干了一天的體力活,就吃份快餐嗎?
關于那個年代的中國人所受的非人的待遇,在以后我還會講的,就說這個工人伙食問題吧,那個年代工人工資非常低,所以主要靠加班來掙錢。工人每天都要工作十二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可是工廠的伙食卻是非常之差,真的可以說和豬食相差無幾,葷菜幾乎沒有,基本上都是素菜,而且是水煮的,連油星都看不到,米飯也是用最差的那種米做的,甚至都淘不干凈,還有沙子。
開始我不清楚這些事情,后來我去了一家美國公司做采購,經常要去供應商那里出差,就隔三差五的看到工廠工人在集體罷工,因為我作為客戶,外來的,所以就經常去看熱鬧,順便和工人聊天,才知道他們不上班的原因通常既不是因為工資低,也不是因為工作時間長,大都是因為伙食差導致的,而港臺老板的處理方法一般都是答應他們工廠會進行整改的,要求大家先去上班,然后轉頭就立刻把帶頭的人給開除掉,有的甚至連工資都不給結,就讓保安直接把他們的行李給扔到大門口去。
我就問他們為什么不去勞動局呢?勞動局可是維護咱們勞動者的權益的啊,他們就笑了,說你去試試就知道了,如果你敢去勞動局投訴工廠,還沒有等你回來,他們就已經給工廠打電話了,告訴資本家你們廠的誰誰誰來勞動局投訴你們了,你們趕快處理奧,那勞動局所說的這個處理,是指把人處理掉還是讓工廠把問題處理掉,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的結果就是,工廠會在你返回廠子之前把你開掉,這就是當時的社會背景。
因為那個時候帶頭鬧事的100%都是男孩子,所以在深圳東莞,男孩子到電子廠找工作不是太容易,一般都是進五金廠,家具廠等需要勞力的工廠,大部分電子工廠80-90%的都是女孩子,主要原因就是便于管理。
4月3號,穆才林經理約我談了一次話,他先是說了一大通,總結了我這三個月來在公司的表現,他說我工作當中出了幾次小問題,他都幫我擋了下來(我想我咋不記得呢,不過也知道這是他在向我表一下自己功勞,我連忙表示感謝,他滿面笑容),由于我是1月14號進的廠,屬于上半個月進廠的,所以算一個月,現在已經算是滿了三個月了,經過與廠長的溝通,我算是順利通過試用期了。
根據工廠的規定,我作為一個辦公室的管理人員,營業部的營業代表,這個級別試用期過后的工資只能加100元,但是他為我據理力爭,最后廠長同意為我增加150元的工資,從4月份起,我的工資為800元。
我知道穆才林是在爭取我站到他的那個小團隊去,我心里有數,連忙對他表示感謝,說我一直都很尊敬他,認為他在工廠里的作用是巨大的等等,好好的恭維了他一番,把他夸得臉像樂開了花。
但是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這個位置,完全是因為他背后的穆老板,可是這個人胸無點墨,不學無術,而且有傳聞,他很好色,和工廠的女工有些瓜葛曖昧,這樣的人我可不愿意跟他混到一起去。所以我一直都和他保持距離,咱既不惹他也不跟他。
自從權廠長單獨叫我和他一起出了兩次差后,回到公司后,他還經常把我叫過去詢問一下業務進展了,或者交給我一些他拿到的新的客戶資料,主要是香港的,讓我去開發。那個時候生意往來主要是靠傳真,電話來溝通,為此我專門花時間精雕細琢了一篇客戶開發信件,在準備讓李紅梅幫我打印的時候,忽然她一句話提醒了我,唐啊,你寫的是簡體字,這港臺同胞能看得懂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我咋沒有想到呢,真丟人啊,我趕快把開發信拿了回來,又花了兩天時間改為了英文的,斟酌再三之后,拿去給劉經理,請他予以斧正,劉經理幫我修改了幾處詞語,拍拍我的肩膀說,沒有問題,沒有問題。這四個字是他說的最好的中文,他最近經常掛在嘴邊的,呵呵呵。
我根據劉經理的意見修改之后,就開始了開發客戶的工作。其實也就是每天發幾封傳真出去,發傳真之前,先打電話過去,詢問一下客戶公司負責采購的是哪一位,得到資料后填寫完畢,傳真,然后打電話過去詢問對方是否收到。
如果沒有收到,我就再發一次,接著再確認一次,如果收到了,就和對方溝通一下,看有什么我們可以幫到忙的,或者給個機會,我們前去他們的大陸工廠去拜訪一下,如果能得到肯定的積極的回復,那就最好了,足夠我興奮一整天的,如果能得到對方的詢價,那就是再好不過了,幾天都會覺得特別有成就感,元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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