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后,天氣越發的嚴寒。秋水微涼,斑駁的色彩也漸次發黃變皺,凋枯凄零。秋葉紛紛零落,漫天飛舞著,連同飛揚的塵埃,把上蒼攪得灰蒙蒙一片。而時間在這最后的飛舞中變得清冷而哀婉起來。
此時遠處的渭水雖尚未結冰,但寒風撲面。一路南來的黃明遠一行人在此勒住了疾馳的戰馬。
大軍南返,歸心似箭。大軍晝夜兼程了十幾日,一路上不斷有軍隊離開,回歸到那些翹首以盼的人群中去。
大軍從進入靈州之后,一路上穿州過縣。因此每日官道兩旁,都有白發蒼蒼的老人、荊釵布裙的女子以及黃發垂髫的幼子成群結隊的在路兩旁等待,各自呼喚回家的兒郎。人群中不時的出現歡呼雀躍的聲音,或者又是嚎啕大哭。
黃明遠知道,每一聲的嚎啕大哭里,或許是一個戰死沙場的兒郎再也無法歸家,他的死亡倒下的很可能是一個家庭。
每每這個時候,黃明遠更能感受到自己肩頭的重任。身為一個將軍,身后是千家萬戶,敗不得。
眾人看慣了沙場上的你死我活,這個時候才發現其實得勝歸來時去見戰死同袍的家人的場面更可怕。那一份份期盼,那一道道心若死灰的淚水,很多時候無聲卻令人恐慌。
回京的大軍過了涇陽之后,離長安已經不遠了。除了楊廣出京時率領的京師禁衛以及要回京受賞的將領,其它各州的府兵皆已回歸本州了。
朝廷發往各軍的賞賜要到大封賞以后才能經各驃騎府、車騎府下發到他們手中。當然除了官職外,眾將士也不在乎這些三瓜兩棗的封賞。此次大戰,但凡能活著回來的,此時也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
黃明遠跟楊廣一路南下到了涇陽之后,便在此分了手。楊廣直接率眾將繼續南下,而黃明遠則是請假繞道涇陽的驍果軍營,探望自己的叔父黃玠。
黃明遠這些年一直待在揚州,偶爾公干也是來往于揚州和江南各州郡。而黃玠更是一直在邊地為將,所以叔侄二人其實很少見。
看到黃玠一躍而成驍果軍的主將,黃明遠也為其欣喜。但是因此黃玠也進入了晉王府這個大爛泥塘里,黃明遠其實是不愿意的。雖然黃明襄希望留下二叔在京給自己一些臂助,但這幾年朝廷之患在內不在外,黃玠待在長安風險不比邊塞要小。而且黃明遠自己一個人愿意去闖蕩,但并不意味著全族上下都要進入爭位的陷坑中去。
黃明遠在涇陽留了一夜,叔侄二人對月暢飲,直到天明。雖然叔侄二人已多年未見,但血緣里的關系,并不感到陌生。
看著黃明遠身邊靜默如山的衛士,再看看風采不凡的侄子,黃玠心中不住地感慨這個長侄比當年的大兄要更加天資卓絕,更加的膽大才高,也比兄長更加的精明果決。或許當年他們幾兄弟做不到的事情,這些子侄輩的可以做到。
長安日近,黃明遠也不能在此多待。第二日一早,黃明遠一行人便離開涇陽,直奔南面的渭水渡口而去。
旅泊窮清渭,長吟忘濁涇。東流的渭河水沖擊出古老的關中平原,滋潤了八百里關中的土地,讓這里成為一片天選之地。而關中也在前漢滅亡沉淪之后,經歷了數百年的風雨侵蝕,胡漢交雜,再次煥發出新的蓬勃生機。
古老的渭河渡口,沿河的棧臺石已磨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