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擺渡開始了。
撥開眼前的蒲公英絨絮,羅凜一路上行。戰亂的嘈雜聲逐漸遠去,細碎的風聲填滿了渴求安靜的耳膜。
穿過云霧縹緲,羅凜沉入了一片天藍色的幻海中。風云模擬著水流試圖輕柔地拂過羅凜的身體,卻將羅凜的衣擺扯的獵獵作響。
意志化身與世界相互交融互相影響。作為意志化身的住所,九重天也跟隨著世界的變化日新月異。如今的九重天分化為了九片風景各異的區域,倒真成了字面意義上的九重天。
云、海、花、風……穿過數道風格迥異的景象,羅凜終于來到了九重天的最頂層。最頂層大繁至簡,與大部分混沌期的世界風格相同,干凈而簡潔。
若是楊離回到這九重天,他一眼就能認出,這最頂層的構造與金滄還在時一模一樣。
金滄最常坐的椅子被打理的一塵不染,椅背上一道深深的痕跡格外眨眼。曾堆滿文件的石桌上如今空空如也,散發著冰冷寂寞的光澤。唯一有些變化的,是金滄用來打坐的玉臺被挪到了一片空曠的區域。
九重天如今的主人金渡,就坐在那略顯蒼白的玉臺上。
金渡破天荒地沒有穿西裝,只披了件寬大的袍子,盤著一條腿坐在玉臺上。看見羅凜,金渡有些凄然地一笑,手上托著的灰色酒壇也隨之一晃,險些摔在地上。
這還是金渡第一次喝酒。初入喉時,金渡還被嗆了一下。很快,金渡就懂得了灌酒的技巧,開始一壇一壇地往嘴里送。酒壇滿了空、空了滿,已經進行了數次輪回。
“你說酒能忘憂。”又灌下一大口酒,金渡喃喃地說:“騙子。”
羅凜走過去手指隨意一勾,就將酒壇撈到了自己手中。將酒壇拎到鼻尖嗅了一口,辛辣的酒氣嗆得羅凜轉過頭輕咳了幾聲。喝了太多桂花釀,猛一接觸這刺鼻濃郁的酒香,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金渡偏過頭看向羅凜,伸出雙手向羅凜討要酒壇:“你干嘛?還我——”
見羅凜沒有動彈的意思,金渡左手扶地撐起身子,還未站直就伸出右手去搶羅凜手中的酒壇。
在金渡靠近之前,羅凜揚起頭將酒咕咚咕咚的大口灌入喉中。嗯,果然酒還是這樣喝比較爽。
“還我!”金渡搶奪未遂,直接撞在了羅凜身上,急躁的語氣中透著深深的委屈。
此時,羅凜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時期的金渡,一個純真幼稚還在發脾氣的小孩子。
羅凜拉住金渡的手臂防止他摔在地上,后者低垂著頭微微抽噎。
身為世界意志的化身,金渡不會受到酒精的影響,但他現在的確是在發酒瘋。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什么才算是完美的結局呢?
是王子與公主相互依偎愛意達到頂峰,還是殉道者親手實現多年夙愿換得月明風清,亦或者是世界擊退黑暗迎來朗朗乾坤?
在滄海世界孵化完成后,楊離變成了一個透明人,縮在地府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盯著眼前轉世相關的一畝三分地。
曾屬于金滄的能量在世間流轉一遍后,大半鉆進了金渡的體內。這能量讓金渡從少年直接變成了青年,身形眉眼也與金滄如出一轍。
緊隨能量而來的還有大量滄海世界的信息,金渡不得不閉關打坐數月來消化這些曾屬于哥哥的擔子。
世界幫助金渡成為了合格的大人,藏在金渡腦海中的東西也影響了整個世界——羅凜所展現的萬千風景,終究是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滄海世界中。
本該以海洋為主的滄海世界生出了大片的陸地,甚至當原生種族還停留在跟隨本性的互斗時,陸地的中央就誕生了一片小小的機械地域。
愛屋及烏,金渡深深地愛著滄海世界,也深深地愛著世界孵化時誕生的一切種族。故而在看到各個種族因種種緣由自相殘殺時,金渡心如刀絞。
意識化身不能直接干涉世界內部的事,金渡索性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一切爭端。
但是楚源出現了,他是那片機械地域的化身,也是各外來元素的集大成者。這個心懷和平的男人有抱負有才華也有能力,會用憐憫的眼光看著世間萬物,會為了一切紛爭流淚。
金渡有些欣喜地看著楚源。
盡管你沒再回來,但是你所留下的東西終究是再次救贖了滄海世界。金渡揚起嘴角,干勁十足地繼續引導世界運行。
金渡曾以為楚源是上天賜予的禮物,最后才發現他是一切災難的開始。
弱小的楚源經歷了一段十分不美妙的旅途,若非金渡有意相保,他已經死在了蒼茫的大海中。所幸,這孩子成長飛快,很快就學會了巧妙利用周圍的環境保護自己,也學會了如何無痕地融入這個世界。
數據流埋入地底、潛入海中、飛上天空,在分析完收回的原始數據后,楚源得出了結論:這些困于無端爭斗的種族需要一個向導。
所以楚源進化成了那個向導。
楚源耐心地待在機械地域,用上百年的世界創造了名為蒲公英的武器。他很遺憾自己的速度不夠快,導致云云人等幾個原生種族消散在了歷史的煙塵里。
不過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楚源開始挨個救贖滄海世界的種族,將他們納入源腦中生成最完美的種族璧人。
前面說過,意識化身不能直接干涉世界內部的事。數千年前,金渡對爭端無能為力;數年前后,金渡對楚源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