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大塊的水滴砸在了少年的頸部,冰涼的觸感沿著鎖骨一路下滑,淺淺地喚醒了他的意識。血衣少年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滴答。
無盡的黑暗中,任何聲響都會被百倍放大。水滴砸在水面的細微聲響,在少年耳中宛如驚雷般炸開,讓他陡然清醒。
滴答。
少年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寒氣正從足下向上蔓延,貪婪地吞噬著他體內僅存的溫度。
這是……水?
少年試圖掌控身體,但身體完全不聽他的使喚。
冰冷的水沒過了血衣少年的腰部。
水面下突然泛起了瑩瑩的紅光。借助這微弱的光芒,少年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溶洞中。
冰水不疾不徐地漫過了少年的肩頸。
寒氣借助冰水依附在血衣少年身上,透過肌膚舔舐著他的骨頭。少年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座有意識的雕像,只能任由冰冷的水將他吞噬殆盡。
……或許比雕像還好些,至少自己還能眨眼。
終于,水將少年的頭部也納入了懷中。
時間、空間的概念逐漸遠去,唯一明晰的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寒冷。
紅光驟然熄滅,整個溶洞又恢復了無邊的暗色。
在荒廢區的深處,一只手突然從糾結纏繞的枯草中伸了出來。
在一陣胡亂的揮舞后,身著不合尺寸寬大血衣的少年從腐爛的坑洞中一躍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了枯草上。
草下暗藏的石頭冷笑著在少年臉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血液順著臉頰滴在衣服上,迅速與血衣融為了一體。蓬亂的長發也被血液所吸引,帶著腥臭的污泥緊緊地抱住了這道新鮮的疤痕。
顧不得臉上的疼痛,血衣少年四肢著地慌亂的掙扎著起身,用盡一切力量向前奔跑,仿佛背后正追著什么洪荒巨獸。
四通八達寬窄不一的灰白磚路在建筑之間穿梭,劃出或曲或直的優美花紋,巧妙地連接著整個處理區。
石柱廣場與訓練區中間夾雜著一條不起眼的純灰磚路,若是沿著它一路在建筑群中穿行,會發現路的盡頭連接著一條寬闊的石板路。順著那條向深處延伸的石路走去,就能看到一個小型的黑色角斗場。
角斗場比起沒有觀眾席的訓練角斗場還要小一些,灰黑色的墻上爬滿了灰黃的藤蔓,顯然沒有得到應有的精心打理,也許久不曾被人使用過。
“主人,我沒有,主人,不是我。”足與路敲擊出的急促腳步聲混雜著慌亂細碎的念叨聲由遠及近,從荒廢區逃出的少年深一腳淺一腳、踉蹌著直線跑向角斗場。
鼓鼓的風聲填滿了少年的雙耳,他甚至聽不清自己的囈語。
驚慌的少年一頭撞在角斗場的墻壁上,陷進枯黃的藤蔓中,激起了一片枯葉與灰塵混合的粉塵。
似野獸歸穴,游鳥歸巢,血衣少年心里一松,足下癱軟,身體順著墻壁緩緩滑下。
他在枯草團上側臥身子,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手臂,將頭扎進枯藤中,整個人抖如篩糠:“不……我沒有出格行為……我是乖孩子……我很聽話的……”
似被冰冷的手撫上喉嚨,血衣少年攥緊胸前的衣物艱難地喘息著。
無數只冰冷蒼白的手穿透交疊在一起,編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網向他壓來。
血衣少年想逃,卻無處可逃,只能抵住枯黃的藤蔓,眼睜睜地看著那網將自己困住。
在臨近少年時,網突然變成了一股水流,沿著少年的手指攀附而上。水流所過之處,少年的骨頭寸寸斷裂,筋肉模糊。
好疼。
即使少年將自己蜷縮成一小團,也無法減輕這避無可避的痛感。
水流突然分化為四股,俏皮地在血衣少年眼前挽了個花紋,緊接著無情地纏繞上了少年的四肢,將他由外及里碾作了粉塵。
黑暗,血色,哭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