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稍,夜籠庭院,一盞被厚紙蒙了幾層的燈籠慢悠悠地飄過了幾條小路,停在了珂堂的門前。
“吱呀。”
握著燈柄的纖長手指推開木門,小黎就著搖曳的燈火一眼便看見了趴在桌上的令靈。
猶豫片刻,她自肩上取下斗篷披在令靈身上,又從桌上抽了三張白紙,壓低腳步重新回到了夜色中。
朦朧的光暈沿著來時的路晃過漆黑的露亭,小黎的眉頭輕跳了幾下。她轉身舉著燈籠映照小亭,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女子。
“是你吧。”拾女踏入光芒籠罩的范圍,自顧自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小黎一怔,順勢踏上露廳的臺階,將燈籠放在了亭內的方石桌上。
后者將視線落在小黎手中的白紙上,繼續開口道。
“其實我發現很久了。”她上前兩步立在小黎面前:“每次新曲創作前后,主堂手上總是拿著幾張黃色的紙張。”
“我曾掃過幾眼上面的內容,發現那些紙上全都是樂譜,與當期新曲稍有不同的樂譜。不,或者我該稱呼它為當期新曲的初稿。”
言罷,拾女頓了許久。直到嗚嗚的秋風將亭旁枝頭上最后一片枯葉扯落,她才繼續說道。
“我曾以為那是主堂所書,但是今天我發現,我錯了。”
“阿嚏。”夜深露重,小黎又未著斗篷,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見狀,拾女走到小黎身側,揚起寬大的斗篷將她整個人蓋在肩下。
驟然被帶著他人氣息的溫暖包裹,小黎身體猛地一僵。她反條件性推脫,卻被拾女緊緊箍住了肩膀。
無聲的拉扯轉過幾個來回,小黎盡力放松力道,強迫自己盡量安靜地留在斗篷下。
“小黎,陪我一會。”拾女帶著她坐在石凳上:“放輕松,不會怎么樣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黎僵著臉色不忘搖頭:“只是……”
“我曾經有一個姐姐。”拾女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膩歪,自顧自開了口。
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拾女不太記得了。不過她今年二十有四,約莫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吧。
當時的她還生活在“自己”家里,盤城周邊株莊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戶家里。
“怎么還沒洗完,磨磨唧唧是不是又去玩了?”女人走到河邊看見拾女還在洗衣,頓時罵出了聲:“這都整個上午了,就是豬在衣服上踩都踩干凈了。”
你完全可以讓屋里那頭豬出來踩。拾女捂著發痛的腰站起,還沾著冷水的雙手瞬間傳來刀割般的感覺。
她沒有講述自己是如何在冬日的清晨如何嘗試刨開厚冰,沿河走了幾個來回試了多少次才被隔壁朱嬸招呼說等她洗完用她刨出的冰洞的。
因為她知道,自己的開口只會招來更多的罵聲。
“別看了,這都幾點了,還不給你爹送飯去。”
送回衣物還沒來得及看桌子,那邊罵聲已經灌進了耳朵。
拾女提起包好的飯碗穿過稀疏的稻谷苗子找到正在農作的男人,把他中午的伙食掛在了暫時閑置的鋤頭上。
“來了不會說一聲啊,你啞巴啊?”她本想離開,回頭卻聽見了男人的吼聲。
“……”拾女沒有吭聲,自顧自走遠。
“真是撿了個廢物,做飯做飯不會,拔草拔草不來,就會閑吃干飯。”男人罵罵咧咧地打開包裹,抓著清水菜匆匆吞進口中。
拾女是被撿來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