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同樣起點開始的棋局由于落子的偏差,自是可以延伸出許多可能性。
楊稚曾無數次模擬過這半場的棋局,仿著楊亮的風格與自己對弈,個中習慣與感悟自知冷暖,不足為外人道也。
眼見近于終局,他的耳中卻不合時宜地傳來了鄰桌的閑聊聲,一個錯神中又回到了簡陋的桌椅之間。
“挽……溫?”青年瞇著眼睛盯著棚外的招牌,語氣中難免有些猶豫。
“不錯。”一直用鼓勵神色看他的中年人捻須頷首:“正是挽溫。”
而那張桌上除了兩人外,還有一個比青年略長些的男子。他虛擬著行筆的紋路,開口贊道:“這字如云般飄忽,骨節卻蒼勁有力,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呵,小啟,你可知春夏秋冬四季的古稱為何?”中年男子又問到,神色里自有些年長者的驕傲。
“四季的古稱?”被稱作小啟的少年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暗藏不耐煩地甩出了一句:“不知道。”
“康小友可知道?”年長者有些自得,又去考驗那邊的男子。
“呵。”史康會心一笑站起身來,就著桌上覆蓋的薄雪手指一揮唰唰唰寫下八個大字。
“招黎、半夏、挽溫、喚寒。”小啟跟隨著字跡念道。
“不錯,正是。”中年男子飽含贊許:“正是對應春夏秋冬的古稱。”
“不對吧?”這八個字一出來,小啟察覺到了異樣:“且說這春,難道不是黎招嗎?”
他印象里自哪本典籍傳說中聽過這個詞匯,由于覺得特別,還刻意多念了兩次。
“這你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史康接著說到:“同一個季節,在喬區稱為招黎,在盤區稱為黎招,是些出于地域的小差別。”
“既有差別,又哪來的標準答案。”小啟明顯帶上了賭氣的成分:“況且這四季也不夠勻稱,何不改半為拌,換喚為換,突出一個翻云覆雨得了。”
“拌夏換寒嗎?”史康沒耐住轉頭竊笑。
“怪是會瞎說。”中年男子斷了他一句。
“切。”小啟冷哼了一聲。
“沒想到康小友對這前代典籍還有些研究?”沒搭理小啟,中年男子向史康搭話到。
“史某喜愛研究字跡,自是不會放過古籍與石碑。”史康笑了笑:“不過史某的重點主要放在行筆運字上,比起馬先生的博學多才是自愧不如。”
“康小友年紀輕輕如此謙遜,以后定然大有可為。”馬齡眉舒目展甚是愉悅。
“可巧史某也有一問題思索已久,正好今日說與馬先生聽聽,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誒,這就是見外了。”馬齡拖長音調,老學究的氣度一覽無余:“小友且說,老朽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史某便不客氣了。”史康一震衣袖:“多年前史某……”
楊稚甚少聽得他人如此說話,一不留神也就從頭聽到了尾。
只聽得史康自多年前習字心有郁結說起,好好地描繪了一番其中困境與糾結,聽得馬齡是連連點頭,顯然也曾對此深有體會。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又說起了自己決定出門散心,逛遍全城大街小巷,嘔心瀝血才找到了幾本泛黃古籍。
既得古籍,他又不滿足于書上殘篇,收拾東西去尋了書上曾提到過的各種風景。
最后在某座荒蕪禿山上,他用小鍬東挖西尋,找了三天三夜,終于挖出了一個遍布裂紋的石碑。
“那石碑飽經風霜,其字已裂去大半,上面青苔也枯萎脫落,一碰便與灰塵融為一體、隨風遠去。”
史康閉上眼睛,雙手輕輕愛惜摸索,仿佛那石碑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