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勾倒似是暴風肆虐的深夜,飄搖在江面上的一葉小舟,小舟簌簌抖動著,那暴風卻愈引愈烈,鏘!一道巨浪,猛地襲向小舟。
飲血的黑鐵彎刀,野蠻地將魚線與寒勾咬斷了。
那手提茶壺的漁翁,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恬淡的笑意,他長嘯一聲:“快哉!快哉!風雨垂釣夜戚聲,直教杯盞愁緒盡!”
而后那蓑翁的身形竟漸漸淡化了,似一灘傾瀉在半空的墨痕,漸漸變得淺淡稀薄,最后竟化作了一片氤氳,似墨汁浸透了宣紙,半空惟余莽莽,卻哪還有那條船,哪還有那垂釣寒江的蓑翁?
江水婆娑,彩云淡淡,那碩日下的城池,破破爛爛的墻垣,攀在墻垣上枯瘦老弱的藤籃,街市上四處漂泊卻破破爛爛的彩幡,那碧江之上,躬身的落寞長橋,那長橋上錯落有致坐立在地上嵌著歲月舊痕的雕像,以及那在半空中扶搖而上的紙鳶。
歲月不曾怠慢了世間萬物,但卻總有被歲月遺忘的角落,比如那蹲坐在青石上刻刻畫畫的孩童,比如倚在那雕著龍鳳卻破破爛爛的黑漆木門前的老翁,比如那立在街頭吆喝吶喊卻面無表情的商販。
但歲月亦有它的寬宏大量,它不忍心這座被遺忘的城池,將永遠孤獨寂寞下去,于是它引來了他們,仿佛那干澀十分銹跡斑斑的血管里,又涌起了新的血花。
他們便是那些殷紅的生命力,他們便是那些鮮活的象征,即便他們亦將冷漠,他們亦將僵硬,他們亦將被歲月遺棄在這里,無生無滅。
仲夏一邊走,心底一邊犯嘀咕,“這些人好生奇怪,倒似是些畫中的假人,雖惟妙惟肖,但總少了些生氣,卻是一副死畫”
于尊位于仲夏身側,仲夏所言他卻也聞到了,她說得確是不假,這些人雖也沿街叫賣四處游走,雖也嬉戲打鬧或痛哭流泗,然而褐色的眸光中,卻總少了一分靈動生氣。
這時蘇秋朝著一家木質樓閣努了努嘴,那木質樓閣建的極是瀚闊,樓閣足有百丈之高,確是這座破爛的城池最高的建筑物了,但即便如此,這座樓閣也足以媲美漢湘城內最高的樓閣云雀樓。
于尊順著樓閣的木質窗格向其中望了去,確是一位撫琴的女子,坐在三層大殿的隔窗前。
愈是接近樓閣,心底便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惆悵感,這種惆悵倒似是一杯余味悠長的老酒,那老酒的滋味,慢慢地滲透入心間,卻又潤澤于那心間噴薄出的熱血,之后竟隱隱約約的灌輸到身體的各個部位,使人略有一絲恍惚,但心底卻又隱有一絲疼痛。
究其原因,確是自那木質樓閣內飄出的一段蕭瑟,仙弦輕闔著雙眸,靈動的雙指,輕輕撥弄著空氣,倒似是在感悟那縹緲的音律。
那醉人的蕭瑟,如一陣馥郁的芬芳,輕輕地飄入幾人鼻息間,只是那芬芳卻隱含劇毒,仙弦白皙的面頰,忽變得蒼白十分,紅潤的芳唇,更是漸漸敷上了一層青紫之色。
蘇秋大喝了一聲:“快掩住雙耳”
然而即便幾人將雙耳堵住,那詭異的音律卻依舊在眾人腦海間回蕩,這時于尊瀚海中突地躍出一個小人,那小人秀眉微蹙,將手啪的一聲拍在了一柄古琴上,于尊心底一怔,才堪堪將自己的神識,從那幻生幻滅的音律中拔離出來。
于尊心底突地明悟了,忽道:“前輩,你可通曉音律?”
蘇秋淡淡地搖了搖頭,嘆道:“我雖也略通音律,卻非十分精深,若想以音律抵御這段琴瑟,怕是有些難矣”
于尊心底泛起一絲猶豫,忖道:“看來這幻笛和《月下搗練曲》不得不見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