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鎖從牢獄里出來時,正值正午時分。
陽光一曬,曬得她身上的血腥氣更重,熏得她胸口發悶。
江鎖厭惡地解開領口上方的排扣,并未得到緩解。
日光眩暈。
“當!”
一根羽箭直直插進江鎖鞋尖前的土地上。
塵土飛揚。
江鎖面無表情地回頭,只見戎灼領著一群年輕的熾煉軍將士朝自己走來。
那少年眉目俊秀,面容驕奢,身著一襲銀甲輕鎧,馬尾高束,扛著他的長劍沖北風,神色頗為得意。
“就是你,殺了兵部尚書程繼烈對吧?”
戎灼將沖北風連刃帶鞘地架在江鎖的項上,諷刺一笑:“堂堂尚書被你用戰馬活活拖死,挺能耐啊。”
江鎖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跟戎灼有舊恨,他忍到今日才來尋釁,也算是忍功了得了!
“我今日是來下戰書的。”
戎灼傲然道:“騎馬,舞劍,策論,歌賦,反正任由你選一個,你我比賽,愿賭服輸。”
這小子在模仿祁溶三戰權臣呢。
若是江鎖輸了,他就能光明正大要了她的命。
江鎖疲憊至極,沒有理會,正欲轉身離開——
戎灼抽出劍刃,將冰涼的劍刃放在了江鎖的項上,怒道:“我在跟你說話。你應還是不應?”
江鎖張口想說些什么,喉眼卻被濃烈的腥氣堵住,眼前一黑,直直摔了下去。
風逸正巧路過,看得眼睛一直,心道一聲:“哦豁!”
戎灼立時舉著沖北風,抬手喊道:“我碰都沒碰他!”
風逸:“……”
*
戎灼帶著鬧事的將士在官驛的庭院生生跪了一夜。
天之驕子,少年翹楚,就連被罰跪也跪得器宇軒昂。
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那東廠太監佛口蛇心、殘暴不仁,多少忠良死在他的手中。
戎灼自認為是為民除害未遂,算不得有錯。
“嘩——”
門簾被拉開。
祁溶長身玉立,負手站在門口,神情肅然。
他不說話,就這么看著戎灼,目光森寒得猶如萬年冰窟。
戎灼被看得焦躁,先開口說:“卑職前去牢獄看過,那東廠太監手段殘忍陰毒,每用一次鴆毒,就斷犯人一根手指,手指斷完,便斷腳趾,生生把活人做成了人彘。是,顧金吾是該死,那也應當交由大理寺審理。他這樣目無綱紀、暴戾恣睢之人,留在身邊就是禍患!”
風逸站在祁溶身后,一直擠眉弄眼地給戎灼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戎灼看到了,但不吐不快,還是把心中的話說了個干凈。
祁溶聽完了,只說一句:“你也知道你叫‘卑職’。”
“我……”
戎灼抬頭,被祁溶的目光割得粉碎。
千言萬語被堵在了一個“卑職”的后面。
祁溶身著月白寬袍,站在陽光之下,猶如天降神明。
他垂眸,睥睨著戎灼,看他憋不出話,才說:“本事不小。你都能做我的主了,還自稱什么卑職?都說樓蒼蘭治軍嚴明,今日看來不過如此。”
這每一個字都帶著刀子。
白靴如雪,踩碎了戎灼的尊嚴。
戎灼激動地強辯道:“五年前殿下三戰權臣,為的不就是一口氣?如今東廠廠公殘殺大臣,私刑犯人,罄竹難書,他就是太后的爪牙、鷹犬、狂魔!今日我向他發出挑戰,便是效仿殿下當年之舉,騎馬,舞劍,策論,歌賦,任由他選,我還不信贏不過一個太監。卑職何錯之有!”
他搜羅了一籮筐剔骨剜肉的惡語,毫不客氣地全往江鎖身上倒。
“倒是我的錯了。”
祁溶低頭,掏出懷中白帕子擦手:“五年前我三戰權臣,而后領了八十軍杖。這罰,你也受得住?”
他的白袍裝滿了風。
金蛇惑心歇在祁溶的肩上,歪頭瞧著跪成一片的將士們。
“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