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灼一個沒忍住,“哇”的一聲嘔了出來。
江鎖瞧著昔日舊人如此模樣,目光之中充滿憐憫,皺著眉,嗔道:“喻公公好歹是浙東市舶司總管太監,怎的弄成了這般模樣?路驍霆,還不快給公公松綁?”
一個衙役立時便跪了下來,叩首道:“九千歲,松不得!松不得!喻公公得了失心瘋,白天黑夜都不睡覺,睜著眼說是自己的寶貝根子丟了,要大家伙兒給他找寶貝。一到辰時便在獄中尋草吃,雞鴨魚肉擺在面前,看也不看一眼。”
“是啊。我們這些無根之人,至死都忘不了自己弄丟的那個寶貝。”
江鎖看了堂下一眼,悲戚地說:“喻公公可還認得咱家?”
喻慶喜充耳不聞,如小孩子一般新奇地東張西望,喜道:“寶貝,咱家的寶貝掛在梁上吶!孩兒們,快去給咱家取下來!種到地里去,明年開春,便會結出好多好多寶貝!一屋子寶貝!”
他雙眸凹陷,印堂發黑,頭發凌亂,滾滿稻草。
說完,又想了想,雙腿挪到顧金吾面前,問道:“你的寶貝哪兒去了?給我看看好不好?”
顧金吾的嗓子已被毒啞,從胸腔里發出“嘶嘶”的氣聲。
他的四肢早被齊齊斬斷,唯有意識十分清醒,拼盡全力張著嘴,想對喻慶喜說話,卻一個字也發不出聲來。
“你說什么?”
喻慶喜認真看向顧金吾,驚道:“啊呀!你的舌頭呢?你不要怕!干爹給你做主!是哪個畜生王八蛋偷走了我孫兒的舌頭,還不快快還給他?!”
堂前安靜,無人回應,只有風聲在嗚咽。
江鎖歪頭看著喻慶喜,兀自觀察。
喻慶喜轉著眼珠,偷偷對顧金吾說:“孫兒莫怕。你也去偷根舌頭回來,種在地里,來年開春便能結下一樹的舌頭。”
風逸聽得頭皮發麻,喝道:“來人!將這瘋子的嘴堵上!”
“且慢。”
江鎖冷眼看著堂下,將腿放到桌案上,側身看向路驍霆,問道:“止渴還剩多少?”
路驍霆俯身回道:“若公公需要,還能再制。”
“應有盡有咯?”
江鎖眼睛一亮,輕柔一笑:“那可不能厚此薄彼,顧指揮使嘗過的好東西,喻公公也得有份,否則便是我江鎖不懂禮數了。”
“是!”
路驍霆打開一個精致的瓷瓶走向喻慶喜。
喻慶喜雙眸放光,指著自己的嘴,喜道:“我渴,渴……”
他張大了嘴,任由路驍霆將滿滿一瓶止渴倒入自己嘴中。
“甜的!甜的!”
喻慶喜雞啄米似的點頭,興奮喊道。
喊著喊著,聲音越來越小,開始口吐白沫。
江鎖吩咐道:“帶下去服用解藥吧。”
審訊結束。
江鎖起身,準備離開大堂,走了兩步,側身回眸,向衙役冷冷說:“好生伺候二位爺,少一條人命,諸位來賠。”
衙役們心驚膽戰地應下,匆匆將二人抬回牢獄。
死是這世間最輕易的事情。
江鎖不愿敵人死去。
她要他們好好瞧著她,如何一步一步踏著他們的白骨,爬上他們永遠抵達不了的地方。
自始至終,祁溶未說一句話。
從府衙出來,風逸抱怨道:“八百萬兩白銀全入了他江鎖的私庫,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祁溶用白帕子擦著手,淡淡應道:“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她就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