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毫山上的雪停了。
雪花凝在枝頭,像柳絮,像蘆花,銀裝素裹了天地間。
暖陽透過云層灑下山頂,在山林里碎了一地。
言城給江鎖下了一劑猛藥。
她睡了很久,越睡越昏沉,竟連個夢也沒做,醒來時只覺腰也酸、背也痛。
她微微睜了眼,卻看見了祁溶,以為是在做夢,又揉了揉眼睛:“辰光?”
祁溶輕輕拉開她的手腕,含笑盯著她:“嗯。是我。不是夢。”
江鎖被祁溶看得不好意思,拉起被子,將腦袋埋在里面。
祁溶也把腦袋探進了被子里。
半晌,兩個人才面紅耳赤地掀被起床。
“咳——”
祁溶輕咳一聲:“把藥喝了,趁熱。”
江鎖不接,心道:再喝人就傻了。
祁溶坐回床邊,拿勺喂江鎖,柔聲催促著:“快,言太醫來了。”
江鎖側過頭去,不為所動,道:“又騙我。”
言城的聲音從帳頂上傳來:“不喝也行,今夜行針。”
今日日頭好,言城爬上帳頂,曬了一天太陽。
“沒騙你。”
祁溶忍笑忍得辛苦。
江鎖抬頭朝帳頂說:“好的不學,學猴兒。”
然后,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將苦藥一飲而盡,這下苦得徹底睡不著了。
“出去走走。”
江鎖簡單收拾了一下,掀開帳幕,走了出去。
日光亮得刺眼。
山風從衣縫里灌進江鎖的脖頸。
祁溶從她身后走來,為她系上了嶄新的白狐披風。
江鎖嘴里含了顆桂花糖,看著山頂雪景,吸了一鼻子的梅花暗香。
姬玉遙穿一身淺藕色素衣穿梭在梅樹間,摘了一只梅花,笑著朝江鎖走去,柔聲道:“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小鎖生得好看,配上寒梅更襯絕色。”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梅花插在了江鎖的鬢邊。
從前,姬玉遙見著江鎖總是羞羞答答叫一聲江公公,如今喚一聲“小鎖”,江鎖算是明白了,恐怕整片山都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
丟人吶。
江鎖悶悶不說話,腳尖踢雪玩兒。
姬玉遙湊近她耳畔,以極低的聲音道:“嘴那么紅,不是喝藥燙的吧?”
江鎖一愣,轉身抬頭看向祁溶。
祁溶正看著自己,目光又閃躲到了別處。
江鎖拳頭一揮,悶聲錘到祁溶胸口。
祁溶吃痛,笑道:“言太醫的藥果真管用,病沒好,力氣倒不小。”
姬玉遙噗嗤一笑,舉著梅花枝,去找樓蒼蘭。
暗香襲人。
山間清水淙淙流過。
祁溶抱著江鎖跨過清溪。
二人牽著手并肩而行,人影疏疏落落地散在樹影間,似一幅暖人心脾的紅塵畫卷。
“山匪的裝備太過精良,兵馬糧草、招兵買馬、排兵布陣,沒有哪一樣是林霸天這種人玩得轉的。”
祁溶目光深沉,一錘定音:“這個大當家,另有其人。”
江鎖認同地頷首道:“而且這個人,在域州城中。”
相處時間長了,祁溶能基本摸透江鎖的思路——趙洞庭在挾持江鎖時喊的那句“我要回域州城”,不經意間出賣了他的上峰,就這一個“回”字,就是他們日后探路的墊腳石。
“這么多銀子,單是運輸就是一塊大麻煩。”
祁溶思索道:“他們如何通過城門搜查?”
一聽到“銀子”,江鎖突然被提醒,停了腳步,問道:“我們的銀子呢?”
“嗯?”
祁溶低頭看著江鎖,沉浸在兩手相牽的歲月靜好里,一時沒反應過來。
江鎖便提醒了:“二百萬啊。我們的兩百萬呢?”
“殿下,江……”
是風逸的聲音。
“公公”兩個字到了嘴邊,被他生生咽下。
祁溶聞聲看向他,問道:“何事?”
風逸說:“殿下昨日吩咐清理戰場,兄弟們掃了一夜,沒找到熊先生的銀子,卻發現了一個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