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身玉立,膚色白皙,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一雙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鼻梁挺拔,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倏然,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卿哲的眼神深邃綿長,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澄澈。
他看了眼江鎖,見是一張陌生的臉,便問:“今夜不見嬋娟?”
“是。”
元柳應聲,不做過多解釋。
卿哲大師雙手合十,虔誠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也不再多問,飄然而去。
元柳亦頭也不回地離開。
*
江鎖躺在寬大香軟的床上。
屋里香得讓人難以入眠,不知不覺,已到深夜。
窗外萬籟俱靜,北風呼號,帶著叮當亂響的金屬相撞聲。
這聲音詭譎,江鎖在白天便能聽見,現在到了夜里,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這座廟里還有古怪。
江鎖越聽越清醒,干脆起了身,去隔壁房間找木嬋娟。
廊道上的紅燭映在石板路上,泛著搖搖晃晃的光,不遠處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浪蕩之聲,有些滲人。
木嬋娟因為月事,身體不適,便早早睡了。
她被江鎖推醒時,還滴著口水,醒來后,揉著惺忪睡眼,迷糊道:“晨光,你不是和元大人在一起,怎么還出來了?”
江鎖心知木嬋娟喜歡元柳,便小聲道:“元大人沒瞧上我,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這可稀奇。”
木嬋娟起了身,披了件外服,看了江鎖半天,道:“你這又是做甚?”
江鎖指了指屋外,問道:“這外面叮叮當當敲的是何物?”
木嬋娟打了個哈欠,拉了拉被子,道:“晨光,你快歇息吧。這不關你的事,你伺候好元大人便是。”
江鎖兩只圓眼露出央求的眼神:“帶我去看看唄?”
木嬋娟重新躺好,低聲道:“方才我跟你說,我那心上人只會對兩件事情發脾氣,你問我還有一件是什么?就是眼前這件。我曾經也問過他為何一到夜里就有聲響,他便發了脾氣,好大的脾氣……”
木嬋娟的聲音越來越小。
江鎖在心里默數幾聲,一抬頭,果然睡了過去。
她當下不再堅持,自己尋著聲找去。
當走進院中,樹枝猶如鬼影一般張牙舞爪地爬滿破舊的墻上,光影斑駁,古槐樹蜿蜒著枝干,一眼竟望不到頭。
聲音是從東北邊傳來。
江鎖便朝東北邊走去。
穿過重重耳房、廚房,跨出后院小門,便走出了感通寺,一路上竟然暢通無阻。
感通寺內無人在夜間巡邏。
因為像木嬋娟這樣的姐兒就是被家里人賣到了這個地方,剛來時還會反抗,后來發現這寺里吃的竟比家中好,就算逃脫回家,家里的那口飯也得讓給弟弟,姐兒們索性便安心待在了寺中。但若逃跑后被抓回,那她們的歸宿便是那棵老槐樹。姐兒們自己掂量得出輕重。
風越來越大,吹起江鎖的紅裙和長發。
那風聲像是有人在耳邊哀嚎。
這是與祁都截然不同的風,烈、猛、勁,帶著塵土的腥味。
江鎖攏起了袖袍,衣袂還是被吹得猶如烈鳥展翅一般。
她這才想起天氣已然入冬,忘了帶件披風。
可是感通寺明明建在鬧市,怎會刮起這么大的風?
這明明就是山風。
江鎖正埋頭想著,忽然從背后閃過一個人影。
那人影輕手輕腳地跟在江鎖身后,還自以為高明,覺得自己沒被發現。
江鎖的嘴角微微上翹,抬腳正準備向前走,那人影也跟著走了上去,卻不知江鎖虛晃一步,向前是假,退后是真,那人影沒吃準江鎖的節奏,正好撞在她的背上。
于是,江鎖反手將那人手腕握住,將他抵在墻面上,以手肘鎖住了來者的喉間。
“大晚上跟我躲貓貓——”
江鎖啞聲道:“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