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喝口桌前的茶,卻又怕茶里有毒,當下咽了一口口水,道:“那我有話便直說了,我此番前來便是要跟殿下說明白,姑娘乃是我域州城的座上客,我自不會虧待。我也要殿下一樣東西。”
“本宮手中的軍火可以悉數送你——”
祁溶并不愿與元柳多廢一句話,快速道:“但若是江鎖在你手里有任何閃失,我手中八萬精銳可以在一日之內踏平域州城。”
“江鎖?”
元柳心中凜然一驚,轉頭看向江鎖:“你不叫念晨光?你是東廠廠公?”
難怪。
難怪。
元柳對自己心中那種莫名的不適感有了釋懷,眼前這位女子原來是深得太后青眼,被破格錄用的東廠廠公。
江鎖品了一口茶,輕松道:“從前我是廠公,如今我是我自己。”
她不怕茶里有毒。
她知道,此刻自己在元柳手中,祁溶不會輕易冒險。
元柳問:“殿下如何知道我是來要軍火?”
他坐墊都沒坐熱,就被祁溶點破了此行的目的,不但面子上掛不住,還被一種深深的不安全感籠罩。
祁溶只是看著江鎖,并不理會元柳。
他一介知府,若在平日想要見東宮太子,那是要提前一年便要奏請、預約的,且要以述職的形式開展,全程都應行君臣之禮。
如今江鎖在元柳手上,祁溶被他捏住了七寸,只得雙方坐下來“談”。
元柳的行事作風,不像知府,倒像個土匪。
是了。
元柳突然想明白:他身旁坐著的是東廠廠公,曾統帥錦衣衛,出入昭獄,暗殺朝臣,舉國轟動。她想要把消息遞出去,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元柳見祁溶并沒有答話的意思,有些自討沒趣,打了個哈哈,道:“看來此行的確打擾殿下,我們便不再耽誤,這就離山,也讓殿下好生休息。”
祁溶起身,向裴戰吩咐道:“將火銃與投石機全部整裝成車,隨元大人運往域州。”
裴戰領命:“是!”
于祁溶而言,萬千火銃、百萬強兵也沒有“江鎖”兩個字重要。
那是他此生最驚心動魄的咒。
“狼毫山軍火庫的事朝廷亦聽到了風聲——”
祁溶向元柳解釋蔣肇忠一事:“本宮上交了一百把火銃,是個意思。”
元柳連連點頭道:“消財免災,殿下思慮周全。”
能追回剩余火銃,于元柳而言已是萬幸,少一百把火銃,一晚上的功夫便能趕制出來。
更何況是朝廷沒收的,饒是祁溶,也有心無力。
“回了域州,不能少了她的吃穿。我這里還有幾件新制的白狐大氅,隨她一同去域州。餐食要多些甜食。”
祁溶頓了頓,繼續道:“若域州出事,八萬大軍從狼毫山出發,不過半日。”
元柳搓了搓手掌,手心已經出汗。
祁溶又叮囑了一些江鎖平日里的喜好,直到裴戰進帳告知所有火銃與投石機已整裝待發。
他聽了,點了下頭,看向元柳:“本宮以剿匪之名從祁都出發,帶走一批有名的軍匠,都是從民間征集的能工巧匠。這批軍火長年儲藏在山洞里,難免受潮生銹,這些軍匠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元柳猶猶豫豫地拱手道:“殿下果然周到。”
“本宮已將他們雙手縛住,如元大人覺得不放心,大可以殺之。”
祁溶的目光重回江鎖身上:“我送你軍匠不是因為我慷慨大方,而是我的命正捏在元大人手里。”
元柳也掃了一眼江鎖,心里跟明鏡似的,點頭道:“照顧好姑娘是本官分內之事。”
一行人走出大帳向山下走去。
軍火與軍匠已在山腳。
軍匠們被麻繩串成一串,垂著頭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江鎖在崔護等近衛的包圍下上了馬車。
她探出頭看了會祁溶,馬車就開始動了。
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地釘在祁溶身上,直到在風雪中再看不見他的身影。
元柳坐在馬背上,騎著馬到江鎖的車窗外,道:“人都走了,姑娘可別凍壞了身子。”
江鎖抬頭,沖元柳一笑:“有勞元大人費心,大家都在風雪中騎馬,只有我一人坐于馬車之中,實在慚愧。”
“姑娘千金之軀,自該如此。就是——”
元柳目光幽深:“實在沒有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江鎖,是我有眼無珠了。
江鎖看向元柳,笑著回:“我也沒想到,你不是元柳,而是林霸天的兒子。是我有眼無珠了。”
元柳:”……“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旋即大笑。
他習慣用笑聲遮蓋心中慌亂,笑聲越大,心中越沒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