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臉上已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衣服破爛處也能看見胸前的斑斑血跡。
他意識有些凌亂,嘴里碎碎念道:“熊得文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江鎖看了他半天,才想起什么,喚了聲:“熊得壯?”
熊得壯聞聲抬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噗通”跪在江鎖面前,抱住她的雙腿道:“吳憲塵吳大人……歿了……他的學生蘇克玉因貪墨之罪……被罰入昭獄……”
天空很是晴朗。
江鎖與祁溶卻猶如遭遇一場驚雷。
祁溶握緊雙拳,問道:“吳大人被誰所殺?”
“無人殺他。”
熊得壯啞著嗓子道:“吳大人死諫,一頭撞死在臥龍殿外的柱子上!”
“吳大人自殺?”
江鎖又一陣暈眩,趕緊穩住了下盤,才沒讓祁溶察覺。
“太后與內閣簽署了圍剿叛軍的旨意,要聯合錦衣衛與風雷軍進攻瀕州,奪回失地。吳大人早已不對太安宮勢力抱有幻想,便只能前往臥龍殿懇求陛下。他在大雪之中長跪不起,只求能夠見陛下一面。然而,陛下緊閉宮門,全當沒這個人存在。吳大人咳了好大一灘血。有好心的朝臣路過,才跟吳大人說了一嘴,錦衣衛與風雷軍的聯動正是陛下發起的。吳大人是心死了,便……”
熊得壯一想到當時的場景,一口氣便沒緩得過來。
裴戰為他倒了一杯熱水,被他一飲而盡。
“那時,我正與達多加措前往太安宮,正巧路過臥龍殿,我親眼看著吳大人一個俯沖,撞在臥龍殿正中央的大柱上,撞得血肉橫飛。他的學生蘇克玉就站在他身后,當時根本沒來得及反應。沒人會想到,吳大人此行,竟然存了死志。”
熊得壯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我當時多想去扶他一把。達多加措提醒我,深宮之中,千萬莫要多管閑事,當心暴露身份。我才硬了硬心腸,轉身離開。”
祁溶猶記得去年夏天時,他與吳憲塵在總督府衙的一敘。
那時的吳憲塵已經病得很厲害,說一句話,便要咳一口血。
祁溶猶記得那句“上對不起朝廷重用之責,中對不起閣老提拔之恩,下對不起百姓托命之情”。
吳憲塵本是姬荀的門生,天下皆將他歸于姬黨一派。
然而,他感念姬荀提攜之恩,卻終因信念不同而與姬荀分道揚鑣。
他是滿腔孤勇的遠臣,終以螳臂當車之力在生命即將燃盡的那一刻,為他胸中的信念點燃了最后的火焰。
房內寂靜
只能聽見熊得壯斷斷續續的喘氣聲。
每個人都沉著臉,不愿開口說話。
良久,江鎖開口問道:“你方才說熊得文又是怎么回事?還有,我記得你離開域州時,身上可是有足夠的盤纏。怎的弄成了這副模樣?”
說到了最傷心處,熊得壯還未開口便又先哭了起來,裴戰趕緊給他遞去手帕。
“謝謝你,好斷袖。你我才是真正的斷袖情深!那熊得文真不是個東西!”熊得壯接過手帕來擤鼻涕。
裴戰急得敲了敲桌:“你快說熊得文。”
他看著周圍人疑惑的目光,恨不能把熊得壯的嘴縫上。
如酥更是冷笑著睨了裴戰一眼,搞得他真是百口莫辯。
“我告別達多加措時,帶了足夠多的盤纏,我是騎著馬,背了行李到的域州。有錢著呢!分別一月有余,我竟不知域州已經變天了。”
熊得壯向江鎖提問:“我從感通寺后院溜進去,你猜我撞見了誰?”
這個問題難不倒江鎖,她淡淡道:“熊得文。”
熊得壯一聽到他親哥的名字,怒得拍案而起:“他說他叫熊有財!根本不認得我是誰!”
“我要和他爭辯,他竟叫滿院的侍衛搶了我的行李、馬匹,還將我打一頓扔了出去。”
熊得壯指了指臉上和胸前的傷口:“我身上的傷就是他打的!”
江鎖垂眸玩著茶碗蓋:“打得好。”
熊得壯滿臉疑惑:“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