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戰背著如酥回了房。
禁軍中的軍醫魚貫而入,看得如酥一陣膽寒:不過是肩胛骨被刺穿,一下子來這么多軍醫,是要把他拆了嗎?
如酥粘在裴戰的身上,不肯起身。
裴戰也只好由著他粘著,一動也不敢動。
軍醫們提著藥箱站了一排,眼神不知該往哪里放。
有的人看房梁,有的人看鞋尖,有的人看地板。
經過方才的事情,裴戰對陌生郎中產生了陰影,不愿留這么許多人在房間里,便輕咳一聲道:“韓大夫留下,其他大夫便自行離去吧。”
其他郎中也松了一口氣,速速離開。
韓大夫名叫韓佑親,是裴戰從祁都禁軍里挑選出的數一數二的軍醫,跟隨裴戰十余年。
他是南方人,生得頭圓臉圓,肚子也圓,天然長了一副讓人信任的樣子。
裴戰對他的信任不僅是因為他憨態可掬的樣子,更是一種時間沉淀下來的生死托付。
韓佑親的年紀大了裴戰一輪,下頜蓄著毛茸茸的胡須。
許是當郎中當成了習慣,他說話時總是一副老父親的口吻,口頭禪便是“我同你講哦”。
“我同你講哦,空腹時不宜飲釅茶。”
“我同你講哦,運動后不宜立即進食。”
禁軍中的小子們常在背地里開他的玩笑:
“我同你講哦,空腹時不宜吃飯。”
“我同你講哦,困乏時不宜睡覺。”
“我同你講哦,開心時不宜放聲大笑。”
……
每每韓佑親在禁軍軍營里問診,一說到“我同你講哦”,禁軍的傻小子們就哈哈大笑:“你講你講——”
但他們這么一笑,便笑得韓佑親忘了方才要講什么了。
房中
韓佑親瞪著圓眼,檢查如酥的傷口。
這是新傷,還在冒血。
韓佑親看了許久,才緩緩道:“我同你講哦,拔刀的時候會流很多血,你先含一片人參片哦。”
如酥抬頭看向裴戰,滿眼絕望地寫著:“我就要死了,可是你還欠我那么多銀子,我怎么瞑目?”
裴戰假裝啥也沒有看見,捂住如酥的雙眼,揚了揚下巴,示意韓佑親趕緊拔刀。
數十年的行軍經驗給了韓佑親充足的底氣,這點小傷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沙場之上,他可是與閻王爺搶命的人。
韓佑親沒有一絲猶疑,手起刀出,便將卡在如酥肩胛骨上的匕首抽了出來,濺得半張臉都是鮮血。
如酥痛得咬住了裴戰的肩膀,眼淚和鼻涕像開閘一樣往下掉。
自幼時挨過那一刀后,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般的疼痛。
他內心中藏得最深的那一份恐懼被這蝕骨的疼痛喚醒,身體在微微發顫。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哦。”
韓佑親剪開如酥背后的衣料,為他包扎傷口。
如酥在裴戰的肩上擦了一把鼻涕,哭得更傷心了:“我又不是男子漢……”
韓佑親抬起頭,以一種奇怪的神色望向裴戰:???
裴戰默默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如酥的嘴。
韓佑親埋頭,繼續裹傷口:“我同你講哦,新傷未愈之前,不宜洗澡哦,不宜運動哦,不宜飲食辛辣哦……”
如酥聽著韓佑親絮絮又叨叨,尋思自己怎么流了那么多血,還沒暈過去?
江鎖房里
下人將地上的血泊收拾干凈,地板還是濕的。